教室静寂，除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那少年压低的声音，在无声的空气中回荡着。
“你已经算出来tan的二分之θ是K，那么要算tanθ就可以用和角公式去解，像这样……再这样……得tanθ为1减K平方分之2K。”
“接着要求线AB，由tanθ可知线AC是1减K平方分之2K，所以线AB就是……1减K平方分之1加K平方。”
“最后要求sinθ和cosθ，那既然线AC和线AB都算出来了，而题目本身就设线BC为1，所以得sinθ为……1加K平方分之2K，然后cosθ就是1加K平方分之1减K平方。”
“好了，这样有听明白吗？”
陆清枝安安静静地待着，半晌才回过神来，缓慢地点了两下头。
木廷舟见她一脸懵，明显就是没懂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抽过一旁垫在课本下的空白草稿纸，打算重新讲解一次。
“我换个方式再说一遍，你听听看这样有没有比较好理解。”
陆清枝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次讲完后，见她仍是没有反应，他重新又审视一遍题目，再定了定心神，想到了第三种比较平易近人的解法。
对于自己超乎寻常的耐心，木廷舟也觉得十分意外。
“还是没懂吗？要不我再讲一遍。”他的笔尖指着线AC中间的D点，又指了指B点，“你看这是它的角平分线，然后这样……”
陆清枝方才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挫败感，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其实不是自家同桌讲解得太复杂，也不是她本身没有慧根，而是刚才木廷舟在解题的时候，陆清枝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不觉就分了神。
少年的手指握着黑灰色的自动铅笔，更显得白皙修长，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小臂向上，途经了流畅的颈线，而木廷舟一向不好好穿制服，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便是那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陆清枝望着木廷舟清俊的侧脸，鼻梁挺直，薄薄的唇一张一合，正专心地分析数学题目的公式，由于距离相近，她还可以看到他眼睑轻敛，鸦羽般的睫毛在卧蚕下方扫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她不禁想，明明就是一个男的，睫毛怎么可以生得这么卷翘漂亮……
这个念头横空出世后陆清枝愣了一下，羞耻感瞬间袭上耳梢，在那儿染上一抹微妙的红。
她不好好听他讲解题目，在这边观赏人家的外貌干什么。
本来就是她要求木廷舟帮忙解题的，还胆敢不专心听讲，她在心里念咒般地重复了好几遍“非礼勿视”，强迫自己不能再分心，或者准确来说，不能再被美色所诱惑了。
认认真真地听完了第三回的解析，陆清枝豁然开朗，感觉方才独自解题时卡住的思路都通畅了，她心想年纪第一不愧是年纪第一，连老师特别安排的进阶题都能不假思索地算出来。
陆清枝心怀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想了想又觉得大佬纡尊降贵教她这样好像不太够，于是又真情切意地补了句“木同学你好厉害呀”，接着便打算回自己的座位把题目重算一遍，但是木廷舟突然按住她要抽回去的考卷，用眼神示意她待着。
“你算一次给我看，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会了。”
外面的风伴着树叶婆娑的声音捎进教室里，少年的声音揉进了几匙冷凉秋意，清冽中带着不容抗拒。
陆清枝眨了眨眼，觉得在学霸眼皮子底下算数学实在压力山大，但木廷舟看着意志坚决，再加上她有求于人也没那个胆子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解题。
陆清枝聪明，一点就通，照着他刚才解析的过程一步一步写出来，不久后便把这道题给解决了。
她放下笔，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看着特别乖。
日暮时分晚霞瑰丽，夕阳从少女身后的窗棂透进来，木廷舟见她一双眼睛明晃晃的，有早秋夕照的流光辗转，格外漂亮。
他有一瞬间差点儿迷失在那晶莹的眼眸中，下一秒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陆清枝的表情自行理解为求表扬。
木廷舟草草扫了一眼她写的算式，每一步都清晰明了，答案也没有错，确实是完整吸收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暮光四散，温暖地裹在她身上，披散着头发的小脑袋毛茸茸的，十分柔软。
他反射性地就想揉揉她的头，说一句“你真棒”。
木廷舟搁在桌沿的手动了动，待反应过来时，硬生生地把那股没来由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他轻咳一声，最后憋出了一句：“写得很好，为师十分感动。”
陆清枝：“……”
而在陆清枝纠结着要配合演出还是就这么算了的时候，木廷舟在口袋里摸索了下，接着掏出一颗糖。
“给你。”
陆清枝定睛一看，躺在他手心的是一颗水果糖，粉红色的包装，应该是草莓味儿的。
她对上他的目光，无声询问着。
“写得很好……”他不常称赞别人，似乎是有点儿词穷，有些笨拙地重复了方才的话，才又道，“一点奖励。”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陆清枝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不知道是傍晚的夕阳太旖旎，还是今天的晚风混进了几瓢酒意，只觉方才好不容易散去的热意又悄悄攀回了耳根，热得发烫。
“谢、谢谢……”她接过，声音细如蚊呐，睫毛快速地扇动了几下，是紧张的象征。
木廷舟一向秉持着“只要有人比我更尴尬，那尴尬的就不是我”的准则，因此见到陆清枝这副模样，感觉刚刚那一点无所适从立刻烟消云散，重新恢复了往常倦懒的姿态。
正好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陆清枝又飞快地道了一次谢，便转回去收拾书包，途中还不小心弄掉了放在桌上的数学讲义。
倒是木廷舟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动作，泰然自若地往椅背一靠，浅浅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