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的气氛莫名诡异起来。
社死的林听澜已经开始在心里算计,自己的伤也不算很重,稍微挪动下大概率见不了阎王,要不待会儿努努力,撑着一口气爬出这间寝殿吧。
慕衡抹了把厚实脸皮,应景地问了句:
“这个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五年前您在修真界灵山后腰寒潭沐浴时,我……我去追杀您,不小心看到的。”
“我躲在那么偏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林听澜眨了眨大眼睛。
他带的系统是有定位的,慕衡不管躲在天涯海角,都能在第一时间将人找出来,然后他再开着“导航”一路追杀过去。
当然这话不能说。
“我……我神识翻遍了半个修真界,才找到的。”
慕衡愣了半天,手指攥紧了锦被,干巴巴地吐出句:
“为了追杀我,真是辛苦你了……”
林听澜赶紧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寝殿又是沉默片刻。
林听澜用手捂住发烫的面皮,觉得聊到如此地步,这里实在是不能再呆下去,坚持要起身爬出去,哪怕去殿外墙角下窝一晚上呢,也比在这里尬聊强。
慕衡见对方又想挣扎着起身,迅速一把将人摁回去,动作轻柔,脸上惯有的倨傲使其话语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
“你又想去哪里?”
“换个地方躺着,我瞧着外头屋檐下挺宽敞的。”
“你怎么不说屋顶也敞亮呢?”
“魔尊大人说得极有道理,但是我觉得屋脊坡度实在太陡了,不太容易躺。”
慕衡不太理解为何林听澜铁了心想往外跑,这么重的伤,走几步路都费劲,这寝殿床榻铺着的被褥柔软舒服,安安心心养伤不好吗?
“在现代你的地盘上,你好心收留了我那么久,怎么来到魔界,反而不愿意与我同住了?”
一提到现代,林听澜就莫名地愧疚,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黯淡下来。
他自己没有本事,不管是吃的还是住的,都是帝都最底层,连累慕衡也跟他多受了两个月的罪,“魔尊大人,那不一样,我给您提供的是什么住处,您不嫌弃就不错了。”
慕衡一双丹凤眼里凌厉全无,眼神微怔,像是陷入到月余前的回忆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盯着帷幔上精致繁复的刺绣,喃喃道:
“但那是你所能拿出的最好,不是吗?”
林听澜手指一僵,微微别过脑袋,呼吸乱了几分。
慕衡回神缓缓转动脑袋,盯着林听澜躲闪的侧颜,认认真真问了一句: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吗?”
林听澜心脏咯噔一跳,慌乱摇了摇头, 不敢直视身旁那道炽热的眼神。
“魔尊大人,您不过是将异世两个月的相处误会成爱恋,您看清楚了,抛开现代不谈,哪怕是在修真界,我不过是个化神修为,废物一个,您实在没有必要——”
“你管化神叫废物?”慕衡惊讶地起身,脸上的震惊压都压不住,“你是肉身直接穿过时空门,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就修炼到化神,渡劫飞升都指日可待,你居然觉得自己是废物?”
林听澜诚实道:“很废……”
“你可知,修到化神,慈怀老色鬼用了一百二十年;离鸿老不死用了一百五十年。这二人已经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子了,就连我,修炼魔功到一百层,也足足花了三百五十七年的时间,你难道没发现些什么?”
林听澜:“发现了个问题,刚发现的。”
“是什么?”
“你比我大了三百三十五岁……你出生那会儿,我太太太太太爷爷还不知道在哪条官道上逃荒呢……”
“……”
慕衡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
脸部肌肉线条流畅完美,未曾有一丝丝赘肉凸显年纪,不管是修真界还是魔界,所修炼的功法皆是越早突破,人便越能留住自己年轻时的相貌。
慕衡在二十五六岁时便将魔功修炼到了五十层,这三百多年,一张脸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仍是青春桀骜的模样,眼角没有一条皱纹。
但他比林听澜大三百多岁是个不争的事实,所以决定转移个话题,又单刀切入:
“听澜,你相信我的心。”
林听澜刚想说一句“我不信”,甫一张嘴,骤然一股尖锐的刺痛直激大脑,像是有一把虚空的利刃从太阳穴处插入,疯狂地搅动内里脑干。
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全身,本是安安稳稳躺在床榻上的他双手捂着脑袋,喉咙几乎嘶哑不出声音。
这种疼是林听澜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宛如灵魂被生拉硬扯,血肉之身被生生撕扯成碎片,双眼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一切,耳边飘过许多尖锐鬼怪嚎叫的桀桀声,周遭一切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虚影。
慕衡被吓了一跳,迅速起身想将林听澜搂在怀里,但林听澜已经痛得只想胡乱翻滚挣扎,浑身乱窜的灵力都顾不上压制。
疼,撕裂般的疼,饶是林听澜在修真界挨了十年的罚,都忍不下这突如其来的彻骨疼痛。
慕衡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脸上哪里还有方才倨傲的模样,他一边传声大吼了句:
“虺影,速度来寝殿,听澜出事了!”
又努力将哀嚎的人搂在怀中,从储物戒中抓了一大把养神丹塞到林听澜嘴里。
没有任何用处。
林听澜疼得魂魄都在颤抖哀鸣。
慕衡的身体里滔天的魔气无法入林听澜的身体查探,只跪在床榻上紧紧搂着人磕绊着唇哆嗦出声: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听澜你别吓我,虺影马上就来,马上就好。”
林听澜一个字都听不见,他的耳膜被无数尖锐声占据,像是有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在耳朵里反反复复响起并钻入到灵魂深处,疼痛让他想将自己脑袋狠狠撞到墙上晕过去。
仅存的唯一一点清明,让他在识海里混沌地吼了一嗓子
【系统!】
疼痛超过了林听澜的承受范畴,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朦朦胧胧地看到慕衡恐慌到极致扭曲的脸,和连滚带爬飞奔入寝殿的虺影。
以及听到一个令人安心的声音——
【宝儿,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