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黄大饼似得月亮慢慢吞吞爬上树梢枝头，在公司上了一天班、顺便加班两小时的慕衡使劲伸了个懒腰。
林听澜的这份营生，看起来简单，但是一直忙忙碌碌码货下来，到下班时间也是腰酸背疼腿抽筋。
墙面上的钟表滴滴答答指向七点钟。
一名年轻女子悄悄起身往主管办公室扫了眼，然后回来招呼一声：
“7点了，都义务加班俩钟头了，赶紧下班，再不跑，被主管抓住又得接着加班。”
其她几名女子一哄而散，穿着稀奇古怪的细高跟鞋子走在路上一点声音都不出。
慕衡也没含糊，七点就是酉时初，夕阳只剩一圈淡淡光晕，等转地铁回家，怕是要戌时了。
已经跑到门口的一个女孩子回头甩了个眼色，伸手招呼一下，小声嚷了句：
“小林弟弟赶紧跑啊，下班了，谁加班谁倒霉。”
幻化成林听澜模样的慕衡迅速跟在一群女子后跑了出去。
隔着老远，身后传来主管的怒骂声：
“人呢？怎么都跑了？这一堆活谁来干？花钱雇你们来吃闲饭的吗？”
声音吼得震天响，却没有一个人回头，大家宛如一群受惊的群鸟四散逃跑，没入城市的漆黑角落，再不出任何动静。
就连来这个世界没多久的慕衡都跑得格外顺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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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燥热不管有没有太阳都不会让人失望，慕衡在一个转角的角落里幻化出自己的本体相貌，对着黑漆漆的反光玻璃一照，自信帅气地抹了把脸。
日子是苦了些，但是精神上格外爽快，人都趾高气昂得意万分。
追杀他十年的臭修士还被他封印在家里吹空调打游戏，过得惨不忍睹，想想这样的场景就扬眉吐气。
慕衡骑上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五十块钱自行车，准备慢悠悠往地铁站赶去。
城市里的大街小巷灯光通明亮如白昼，将消失的太阳光线补全，丝毫没有视物困难，慕衡一身汗水骑着吱吱呀呀的车子，眸子却警惕地往后一扫。
有人在悄悄跟着他。
在魔界当魔尊这些年，慕衡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的明杀暗杀，总有胆大包天的魔物想来争夺一统魔界的宝座。
各种刺杀烦不胜烦，长期活在这样一个不安稳的环境，养成了他高度警惕的心思。
慕衡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锐利一扫，寻了处僻静的角落，然后歪歪扭扭骑着车子拐了进去。
跟在身后的打手们似乎没料到对方居然进了偏僻小道，忙喜滋滋地跟上去，五六个人乌泱泱地堵在了小路的出口里。
慕衡早已依靠在墙角，身旁自行车板板正正摆在墙角，面色不善地盯着眼前这一群废物凡人蝼蚁，用惯用的上位者威严与睥睨冷冽道：
“谁让你们偷偷跟着我的？”
人群后，一个瘦猴一样的年轻人吊儿郎当的走了出来，借着不远处弥散过来的灯光，慕衡一眼就认出，此人便是天豪娱乐城的人。
上次脱他裤子被揍了一顿的那个。
时隔几天，这人脸上的乌青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还有愈发加重的趋势，眼眶周围已经呈现一片淤黑，像这个世界的祥瑞物熊猫似得。
有小马仔打量了一圈慕衡的身架子，犹犹豫豫地凑到大哥面前，小声嘀咕：
“涛哥，您也没说此人这么一副身架子啊……这……一拳不得干翻三个？”
被称之为涛哥的男人连摸烟的动作都停下了，伸手不轻不重的捣了小马仔一拳。
“咱们六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你能不能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昏暗的灯光笼罩在像调色盘一般的脸上，淤青随着脸部肌肉抖动，颇为狰狞。
小马仔讪讪地缩回了脖子。
王涛又重新潇洒地摸出香烟，一旁有眼色的小马仔赶紧上前将烟点燃，指间一点猩红橘色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嘴角堆起三分凉薄七分讥笑。
“你也不打听打听，想在爷的地盘惹事，你也配？今儿算你运气不好，你涛哥我去天豪的路上居然遇到你，就好好给你长个记性，知道日后怎么做人！”
霸气十足的话说完，冲着身旁一群小马仔吼道：
“给爷上！”
有微风涌进偏僻的巷子，‘冲’的讯息释放完毕后，五个小马仔纹丝未动，互相看了几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你先上’的讯号。
这个凝固卡顿的场景让王涛脸上实在挂不住，忍不住又提高了嗓门：
“谁第一个上，老子给他五千块钱！”
钱这个字狠狠砸到每一个人心里，撩拨着所有人贫穷又脆弱的神经，经受不住的小马仔们纷纷不要命般冲上前，扬起拳头就往慕衡脸上砸。
慕衡浑身肌肉爆发，伸手抓起一个小马仔像扔小鸡似得丢到其他人身上，顿时原地解决了三个。
剩下两个小马仔互相看了一眼，又灰溜溜缩了回去。
站在最后面的王涛气愤地从轿车后备箱拿出一支电棍，扯着嗓子叫嚷：
“用这个，老子还不信了，他能比电棍还厉害。”
被丢出去的那名小马仔喜出望外，赶紧爬起来抓过电棍，将电流开到最大，满脸狞笑地就往慕衡身边冲，势要找回自己的尊严。
打打杀杀三百多年的魔尊大人眸子暗了暗。
这玩意儿有电，很厉害。
林听澜每晚都像个絮叨的老母亲似得，来来回回给他讲有电的东西不能碰。
讲得多了，慕衡也逐渐形成了思维烙印——这个异世，带电的东西都是危险的，要远离，具体可以参照成魔界的毒瘴，碰一下就死，喘一口就直接去轮回重新做人。
电棍在不断逼近，安静的巷子里，能听到滋滋的电流声和阴险的奸笑声。
慕衡不动声色地往那只电棍上扫了眼，在接触到皮肤的前一秒，身形骤然变成了一团黑雾，虚虚飘散在天地间，没有了踪迹。
这一幕将所有人吓了一跳，拿电棍的小马仔更是惊恐地跌到地上，哆哆嗦嗦地回头冲着指间香烟都掉到地上的老大恐慌道：
“涛……涛哥……那人……人……变成雾飞走了……”
要不是自己也在现场亲眼所见，王涛怕是要狠狠骂一顿这个小马仔，一天到晚只知道胡说八道。
但眼下，面前哪里还有慕衡的影子？
一个一米九的大活人凭空不见了，怕不是闹鬼？
鬼这个字一出，本来还算有些光亮的小巷子骤然变得阴森，除了这一只鬼以外，好像墙角屋顶还游荡着无数只阿飘。
慕衡幻化的黑雾在浓黑的夜空中缓缓飘到一群人身后，再一次凝聚成型，阴森森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还想打吗？”
啊——
一声声惨叫在狭窄的巷子里此起彼伏，王涛躲在一群人身后脸脑袋都不敢露，将头埋到小马仔的背后，抖着声音哆嗦道：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小得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慕衡还赶着去菜市场抢打折蔬菜，没有功夫与这群蝼蚁计较，转身就往明亮的马路上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又折身返回，在一堆人抖成一团的身影中推过倚靠在墙边的自行车，晃晃悠悠不甚熟练的蹬上车子走了。
待人走远后，身后这群大气不敢出的打手们才纷纷松了口气，腿软的像面条，半天站不起来。
一堆血气方刚的小青年凑在一起，品出了阴气过重的味道。
王涛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颤巍巍摁下110三个数字，等待接通的那几秒，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嘟嘟声没响多久，就有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您好，石阳区公安局。”
“你好……”沾染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我要报警……有人他……他……”
听筒里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是有人打架斗殴吗？”
“不是……是有人……他不是人，是鬼……”
听筒里传来一阵沉默。
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对面的年轻警察开口：
“先生，咱们是法治社会，建国后不许鬼怪成精。”
“真有鬼啊，我亲眼见到的……”
“我也曾亲眼见过我太奶奶，但那是在梦里的事儿，醒了给她老人家烧点纸钱就好了。”
王涛使劲抹了把脸，额头一溜的汗珠子密密麻麻滚落，急得不像话。
“警察同志，真闹鬼啊，你们快点出警来看看，那人骑着自行车还没走远呢……”
“鬼还骑自行车？抱歉，我们是公安局，只管阳间的事儿，阴间的事儿不归我们管。”
“那有鬼的事儿谁管？”
“阎王管。”
“我怎么联系他？”
“下去亲自告诉他！”
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警察局里的某个年轻警察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冰冷而又绝望的嘟嘟声传来，王涛在这炎热的夏季里呆滞了许久，半天缓不过神来。
有小马仔颤着声调插了句：
“要不……咱去买点纸钱？”
“烧给谁？”
“咱们太奶奶啊……让她老人家保佑保佑重孙辈……”
王涛瞪大了双眼使劲点了点头，拍了拍小弟的肩膀，扶着墙面支撑着站起来。
“快，快去买点冥币，多买点，再拎上一兜金元宝。我问问我妈祖坟埋在哪，今晚就去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