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黑了下来,贡院内就点燃了灯烛,不过因为号房太多,灯烛也照不进号房之内,号房中依旧黑乎乎的,有的考生已经点燃了蜡烛,苏文景则继续坐着闭目养神,等待时间过去。
戌时的钟声一响,苏文景便睁开眼,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有条不紊的点燃烛火,挂上“取水”的牌子。
号房内没有水缸,考生要是想用水,就挂上取水的牌子,自然有侍立的差官去给打水来。
可能是这会取水的考生并不多,三个差官很快就送来了一桶清水,苏文景用纸张引燃木炭,然后将小锅吊在上面,煮了一锅开水。
这锅开水苏文景分成了三份,两份灌进了汤婆子里,一个汤婆子抱着睡觉,一个汤婆子的水用来喝。剩下的水则继续留在锅里,苏文景加了几勺炒熟的米粉两勺肉松几段腐竹一个熟鸡蛋,又加了几颗盐粒开始熬煮。
相比起米粒,米粉更容易煮熟,而且米粉黏黏糊糊的一大碗喝进去也舒服。
苏文景拿着木勺,将锅里的鸡蛋给碾成几块,这样鸡蛋更容易热起来。
吃了两碗滚烫的米糊,身上总算是有了点热乎气,苏文景裹着发霉的被子,怀里抱着两个汤婆子,蜷缩着身子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这一整夜苏文景也没睡的很好,一直在睡睡醒醒睡睡醒醒当中。
到了下半夜,苏文景彻底睡不着了,怀里的汤婆子也没多少热度了,他干脆裹着被子靠在了墙上,闭着眼睛想自己的亲亲老婆。
亲亲老婆这会儿肯定睡觉了吧,算起来他和亲亲老婆已经快五个月没见面了,四舍五入就是半年了!
也不知道亲亲老婆现在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身体好不好,这个冬天有没有不舒服?
还有平安,小孩子冬天最爱生病了,也不知道平安怎么样,这个冬天有没有生病?
还有孙容,文成,家里的豆腐坊,也不知道都好不好呢?
会考后一个月,也就是说考完后他最少还要在上京城待一个月,加上回去的时间,恐怕又是一个半月差不多两个月出去了。
要是他过了会试,加上殿试和后续各种安排,等回家的时候差不多就得三个多月将近四个月了。
苏文景非常非常想念自己的亲亲老婆,他心里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要是会试不过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尽快回去见亲亲老婆了。
可要是会试不过的话,他以后还是得来上京城的,那岂不是又要和亲亲老婆分开了!
中,这次必须得中,要不然这种离别很可能就得再来一次了。
就算下次考试的时候他能带着亲亲老婆一起来上京城,也不如这次中了以后,带着亲亲老婆风风光光来上京城。
苏文景深呼吸一口,将今日的题目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便逐字逐句推敲自己所做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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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景裹在被子里,半梦半醒间觉得更冷了,他睡眼惺忪睁开眼,却看到天上飘下了片片雪花。
下雪了!
苏文景本来还没完全清醒,一看到这白色的雪花,他立即就清醒了,一下子坐起身来,将自己的身子尽量往里面凑。
上京城的贡院中,所有的号房都是朝南的,好在今日刮得是北风,风声混合着雪花,从号房旁呼呼而过,倒是没有多少雪花落进来。
试卷和草稿他都已经妥帖收好了,倒是不害怕会出什么事,他现在怕的是自己会着凉。
苏文景把脸转向背面,然后把被子整个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风越刮越大,雪也越下越大,整座考场里光考生就将近万人,加上考官,仆从,差官,守卫,人数数不胜数,却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响起,只有呼呼风声和簌簌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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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苏文景身上也冷的厉害,他干脆收起木板,把被子紧紧披在身上,在号房里来回走动。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风声却越来越紧,雪也越下越大,苏文景把炉子挪到最角落的地方,然后点燃蜡烛引燃炭火,一边煮粥一边披着被子烤火。
大部分考生这会儿都已经起来了,文章做完的轻松一口气,文章没做完的都心焦无比,顾不得风大雪疾,天彻底亮了便开始奋笔疾书。
苏文景已经做好草稿了,只要誊抄一遍便可以了,因此他并不是很着急,先吃了两碗粥,又抱着两个汤婆子好好暖和了一会,才站起身来走到墙角坐下,开始誊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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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贡院的大门,苏文景立即打了一个喷嚏,此时贡院大门已经是人山人海了,不知道多少人在门前等着,加上举人们一股脑出来,等人的和出来的俱都叫喊出声,倒是把贡院门口衬得跟菜市场一般。
因为人挤人人挨人,苏文景本来还冷的发抖,这会儿倒是也不很冷了,他抱着双臂快步挤出人群,朝着贡院大街上的一家茶馆走去。
他和钱利约定好了,就在这家茶馆里碰面。
此时钱利正站在茶馆门口焦急张望,见到苏文景过来他立即小跑着过来,将手里的一件大毛披风给苏文景披上。
“老爷,我给您带了棉衣来,您赶紧进去换上。驴车也雇好了,会馆里准备好热水了,大夫也先请来了,等您回去就能让大夫给您看诊。”
苏文景点点头,赶紧进茶馆换了一身衣裳,又在茶馆里喝了两大碗姜茶,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苏文景和同住的几个举人都已经约定好了,在这个茶馆里碰面,等到所有人都到了,众人立即就坐上驴车,朝着会馆而去。
回到会馆,先是请大夫看诊,又喝了鸡汤吃了一副药,苏文景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会试第一场是二月初八入场,十日下午出场,苏文景他们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等明天上午,也就是十一日,就又要入场了。
苏文景身体底子好,尽管受了凉,休息了一夜倒也没什么事了,不过和他同住常晋会馆的一个举子却发起烧来,不能去参加第二场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