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醒了,想来是没事了,”一个三十多岁,眉目秀美的女子坐在床边,语重心长道:“文景啊,你爹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克亲克妻克子的名声一传出去,哪里还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就算是看在咱们家银子的份上,把人嫁过来了,说不定哪一天人就没了呢。”
赵氏语气轻柔,表情很是和蔼亲切,眼神带着三分担忧三分焦虑三分不舍一分自责,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
她见苏文景不说话,便接着劝道:“到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再把自己家的女儿嫁过来了,你难道就当一辈子的鳏夫?等我和你爹都不在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无妻无子,可要怎么过活?”
“入赘虽然有些不好听,对你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席家那哥儿我见过,长的十分美貌,人也是有本事的,是咱们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他家人口也简单,上边只有一个小爹爹,性子也和顺,是很好相处的人,等你们成婚后生了一儿半女,你就把孩子带回来,我帮你们带。到时候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不比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好过许多。”
苏文景半躺在场上,头上包了一圈布条,听赵氏把入赘的好处说的天花乱坠,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娘,您说得对。”赵氏听他这样说,就以为他同意了,表情一喜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苏文景继续说道:“既然入赘这么好,干脆让二弟过去入赘好了。”
他云淡风轻说出这样的话,赵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儿子苏文盛可是赵氏的心头肉,赵氏一直希望自己儿子能出人头地,带着自己过上老封君的好日子,这会儿听到苏文景说让自己的儿子去入赘,她脸上立即现出一抹怒色。
因为太过愤怒,赵氏一时口不择言道:“文盛可是要做大官的人,怎么能去做赘婿呢。”
苏文景淡淡道:“我是父亲的原配长子,是要主持苏家祭祀的,更不能去做赘婿了。”
赵氏万万没想到,苏文景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太过震惊,她一时愣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她各种手段下,苏文景的性子早就已经磨平了,跟个木偶似的没有任何性情,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跟她说话都闷声闷气不敢大声,现在怎么敢敢拿话刺她跟她唱反调了?
难道是摔倒了脑子,性子也变了不成?
赵氏心里起了疑惑,便抬起头去看这个便宜儿子。
只见苏文景眼神明亮透彻,看她直直看过来也不躲不避,就那样和她对视,根本就不像以前那样畏缩木讷。
五官还是那么个五官,模样还是那么个模样,这人的精神头却一点都不一样了,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看着她的眼神戏谑而冰冷,就像一条毒蛇注视着它的猎物。
赵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色也变得煞白。
这个苏文景,难道以前那个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把他逼到了绝路上,他索性也就不伪装了,露出本来的面目来了?
赵氏心里正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这个时候,苏文景再次开口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说道:“娘,我跟您开玩笑呢。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你和爹给我定下了亲事,我自然得听从了。”
他的语调很慢,好让赵氏听个清清楚楚:“就像您说的,您和爹都是为了我好。”
赵氏回过神来,在这个秋末的早上,她的头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忽然不敢在这间屋子里继续待下去了,站起身来说道:“文景,你先在这里躺着,娘还有事呢。你要是有事,就喊文成一声。”
说完,赵氏就跟一阵风一样,快步走出了这间屋子。
*
苏文景抬起手来按住额角,轻轻按摩了几下,头疼便缓解了不少。
他眼睛环视一周,打量他住的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是西屋,房间非常狭小。靠墙放着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床头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里面装着原主的衣服。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破的只剩下三条腿的小木桌,桌子上放着一盏斑驳的油灯。
除了这些,这间屋子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了。
一个十多岁大的孩子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个孩子身体细长瘦弱,身上穿着的衣服宽宽大大,还带着几个补丁,袖子和裤脚都挽了好几挽,腰上用一根麻绳给捆住了。
这孩子是苏文成,今年十一岁,在苏家排行老四,是一个哥儿。
苏家有五个孩子,苏文景是老大,今年十八岁了,苏文盛苏文兰是一对双胞胎,今年十四岁,苏文成十一岁,苏文和七岁。
苏文成和苏文景一样,在这个家里都是透明人,甚至他还不如苏文景呢,好歹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苏文景还过了几年好日子,这孩子却是刚出生就不被亲生母亲赵氏喜欢,从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因为在这个家里的境遇都差不多,原主和苏文成的感情也最好。
这不从母亲嘴里听到大哥醒来的消息,苏文成赶紧就过来了。
他双手捧着一个旧茶壶,茶壶上倒扣着一个大茶碗,表情惊喜:“大哥,你醒了,头还疼不疼?我给你送水来了。”
说着他抬起头快速王门口和窗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院子里,才快步走了过来,将旧茶壶放在木箱上,身体凑近苏文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说道:“大哥,我在里面放了麦芽糖,你赶紧喝一碗,喝一碗甜水,头就不疼了。”
说完他嘿嘿笑了两声,像是得意自己想到了这个好的一个办法。
苏文景也露出个清浅的笑容来,用同样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文成,你从哪里弄来的麦芽糖?”
这可是个金贵东西,就连苏家这样殷实的人家,平常也不能怎么能吃掉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