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昏暗一片,刺鼻草药味、肉类腐臭味浓缩在一起涌入鼻腔。
楚清秋甚至条件反射在脑海里开启了活点地图,这是他在战斗前排查危机的应激习惯。
“不该拉住帐篷顶部那块毛毡,应该让狂风给这里散散味...”
他思索着,心中简直无法想象,拉措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是怎么在这种恶臭、阴暗的环境下生活到现在。
“大哥哥你坐这边吧。”
拉措把帐篷的毡门用绳结系紧,把帐篷里的人和外界呼啸的狂风骤雨隔绝开。
随后走到楚清秋身旁,拉着身体僵硬的他走过帐篷中间的火堂,坐在佛龛旁边垫着毡毯的小凳上。
随后又从佛龛下的小橱子里掏出一坨软趴趴的黄色荧光水母,使劲搓了搓,水母身上慢悠悠泛起淡黄色亮光,让帐篷内多了一些可见光。
她做这些的时候完全在黑暗中前行,不受丝毫阻碍,似乎早已把帐篷内部的所有位置熟记于心。
借助这只蔫了吧唧的荧光水母,楚清秋打量着帐篷内的环境。
这顶帐篷也就二三十平,帐篷内正中的两个支撑杆之间用红砖搭了个简易灶台。
旁边有个小储物柜,柜顶上的佛龛里供奉了一尊小佛像,头戴莲花宝冠,盘膝而坐,身下是莲花坐台。
佛像年头不小,表面的彩漆早已斑驳不堪。
再往后是昏暗的床榻,看不清楚,不过没有丝毫动静。
地上铺着一片片牛羊毛织成的毡毯,在经年使用下表面已经灰黑。
拉措正在灶台边,用小陶壶往碗里倒着半透明的液体,隐约有点酒精味,可能是打算用来招待楚清秋。
“砍下牛头放高处,所以山峰高耸耸。”
“割下牛尾在山阴,所以森林绿郁郁。”
“剥下牛皮铺平处,所以大地平坦坦~”
也许是帐篷里多了让她觉得安心的人,忙碌间,拉措用楚清秋听不懂的语言轻哼着一首旋律古朴的歌谣。
她用衣袖擦了把湿漉漉的脸蛋,发觉衣袖也是湿透的。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楚清秋,然后从小橱柜里取出毛巾递给他。
“大哥哥,擦脸。”
楚清秋接过毛巾,擦完脸上的水渍后递还给她,小女孩顺势用毛巾也给她自己擦了擦。
“你刚刚在唱什么?”
“啊,这阿妈教我的苯教创世歌,斯巴形成后有了天地和万物。”
楚清秋是一点没听懂,不予置评。
拉措端过灶台边的瓷碗端给楚清秋,又说道:
“这是阿妈酿的青稞酒,我尝过,没有变质,大哥哥也尝尝吧,很好喝的。”
见楚清秋并不嫌弃接过瓷碗,拉措抿着嘴微微笑了,又说:
“汉语歌我也会一首,我唱给你听。”
在对方啜饮青稞酒的同时,小女孩并拢膝盖坐到楚清秋身旁,柔柔开口唱道:
“邬金刹土西北隅,
莲茎花蕊之座上,
稀有殊胜成就者,
世称名号莲花生...”
青稞酒初入口微酸,但喝下后只觉得醇香甘甜。
而拉措正在唱的歌,是一首很长的歌谣,音调顿挫有序,苍凉肃穆,楚清秋听得入神。
以他的理解能力,大概能听懂是一个叫“莲花生”的人来到妖魔环伺的藏地,降服了诸多妖魔,并从妖魔中渡化收服了十二丹玛女神。
一路鏖战,最终莲花生带着座下门徒成功清理了藏地的所有妖魔,成佛的同时让藏民们得以安乐生活。
似乎是一首祷词颂歌...
倚榻听风雨,和歌饮青稞。
如果没有萦绕在鼻息间的臭味,眼前的意境其实倒也不错。
楚清秋喝完碗里的青稞酒,拉措的歌谣也渐渐接近尾声。
“我等无论于何处,
平寂争斗悉消散,
正法吉祥七色生...”
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小女孩仰起脸,用清澈的双眸看向楚清秋。
“好听。”
楚清秋把瓷碗还给她,并为这位帐篷中的小主人奉上赞扬。
“咳咳、拉措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唱歌。”
身后突如其来的沙哑嗓音让激得楚清秋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召出井中月,赤红火光一闪而逝,把帐篷内部照得火红一片。
差点反手就要撩刀挥砍,但是想到这里是拉措的帐篷,她还有个行动不便的母亲,这才反应过来,把刀又收回储物空间,转身定定地看向帐篷身处的那个床榻。
栖栖索索...
床榻上的被褥抖动,一片人形努力撑起上身。
它有毛发稀疏的头颅,布满粗糙褶皱的皮肤、乌黑干枯的嘴唇紧紧抿着,双眼浑浊一片像蒙着一层厚厚的膜。
这个人裸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腕上完全是皮包骨头,枯瘦不堪,皮肤上还有一片片暗紫色斑纹。
如果对方没有开口,在楚清秋眼里,这完全就是一具尸体。
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风干腐败的尸体。
系统,侦查!
......
姓名:格桑卓玛
性别:雌性
等级:6
属性
生命:0/85
状态:
???
......
楚清秋面色僵硬,望着反馈的属性面板,大脑努力尝试理解,却根本无法理解。
生命0/85是怎么活下来的?
状态里的“?”又是什么,6级的玩家怎么可能在自己面前有秘密。
“阿妈!你身体不好赶紧躺下吧...”
身旁的拉措连忙起身,走到床榻边把楚清秋眼中这位叫格桑卓玛的“尸体”扶着平躺在床上休息。
可对方仍然在艰难开口说话,一字一句不断挑战着楚清秋的神经。
“谢谢你...谢谢你帮助我们,没有帐篷就没了家,拉措一个人很难活下去的...”
“谢谢你帮助拉措...”
“拉措她一个人,年纪又小,外面到处是妖魔鬼怪...我每天都担心她出事啊...”
“我只有拉措一个女儿,他阿爸走得早,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要是拉措出了什么事…我做鬼也不甘心的。”
听了阿妈这么说,拉措轻轻安抚着她。
“阿妈,没事的,我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帐篷外狂风骤雨呼呼作响。
床榻边,小女孩和母亲相互依偎。
眼前本该是母慈女孝的一幕,楚清秋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佛龛旁,奄奄一息的荧光水母身上,光芒愈发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