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七不是不信任轩辕一针,他每次受伤都不去和皇城司有关系的药所,而是到尝百草堂找轩辕医治。去皇城司合作的要有记录,会影响到年尾的赏罚,而且那药所用的药材太金贵,总要让人修养,这一修养就要有十天半个月,不如尝百草堂的来得实在,轩辕一针知道关七的需求,能快些好、不影响身体就行,太重的话就劳烦轩辕给下几针,再喝汤药调理,修养一两日就可自由行动,三五日便可挥刀劈砍。
年尾的赏罚事小,按药所要求的修养时限很可能就丢了契丹人的线索,这才是事大。只要是有和契丹人相关的关七就不想错过,能打听到消息最好,哪怕是一点点他也要去验证真假,对于这些外族人,他大多是不想动刑,可抵不住不开口,还是要使出些手段才能要他们开口。所以,在活着跑回辽国的契丹人口中,会有个一身黑衣、手持黑刃的怪人,对他们穷追不舍,不留情面。南下进大宋的人马都会小心,许愿不要碰到关七、见到黑色刀光,不然的话,自己半条命准要搭进去,如真见到,搭上性命也要完成任务,几年下来死在关七刀下的契丹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干脆给他起了个“断北天”的诨号。
对于孙云,关七自忖不算是第一次见面,可这年轻人什么脾性自己并不清楚,回头和他师父说了见过自己,可能会多些麻烦。他师父孙凉,自己也听说过,好像在江湖上也是个名头响当当的人物,而且那日在孙凉师徒的院子外,能感受到几丈远的距离,有丝丝杀气和血腥,他淋雨,也是要让雨水浸身保持清醒,不要被那气息所扰,乱了心神。好在从未听说孙凉在东京犯事,司里也不会要求他去调查,自己也懒得搭理。专心给关老爹报仇,才是关七心中的执念。
“关大哥,你继续啊,讲到你吃牛肉怎么就停了?”孙云迫切地追问道。
“孙老弟别催,让关七想想,才好讲的有趣。咳咳...”轩辕一针看着关七的表情,眯起眼睛带着笑意,他好似已看出关七故事中的破绽,只是知道这皇城司探事的身份自己还是不惹的好,也并不多问。
关七把茶盏再次拿起,连带冰菊一起吞进口中,咀嚼起来。吃花还真是第一次,有些香甜,味道还不错。
孙云眼见关七吞下茶水,还吃里面的冰菊,觉得很是好笑。因为他想起师父孙凉有一次说,吃饭吃菜要细细咀嚼,品尝出这些食材本来的味道和口感,是鲜是腥、是甜是酸?是弹牙还是柔韧、是酥脆还是绵软?只为了填饱肚子地吃,吃下去是什么菜都不知道,那花那个时间作甚?和牛嚼牡丹有什么区别?
当时听了这话,似懂非懂的孙云问道:“师父,牛嚼牡丹是什么啊?牛不是吃草吗?牡丹更好吃?”这话让孙凉听了,拿筷子敲这三徒弟脑袋就继续吃饭,连连摇头,沉默不语。孙云因为这一筷子便记住了这个词,现在想想他还觉得好笑。
“咳咳...我在给你沏。”轩辕一针接过杯子,起身去拿冰菊,倒水泡好。
“有劳前辈。”关七恭敬说道。他其实,回想起见到那女子还会不自觉地口渴。随后心想,不知还能见到她吗?如若见到,一定要问问她的名字,应该会很好听。
虞城县客栈,喝到第三壶的关七,脑袋竟十分清醒,比不喝酒时还要清醒。
他看着那十六个契丹人,每个人都不知喝了多少,眼神迷离,面露醉态,呼喊同伴时甚至会有人夹杂出契丹语,身边有人见状直接抓起鸡腿塞进乱说话的人嘴里,小声说道:“你醉了,小王爷还在楼上,让他听见,小心狗头不保。”嘴里塞着鸡腿,眼珠凸起,嘴里呜呜的,像要说什么,可一听这话整个人的身体就好像瘪了的球一般泄了下去,木然的吃着嘴里的鸡腿。
关七看着这场景,像街上卖艺的一般,存心观赏,叫道:“小二,过来!”
那张小六刚收了赏银,心里甚是喜欢这位客人,快步跑过来问:“爷,有何吩咐?”
关七点了点桌上的几乎空了的盘子道:“牛肉吃的差不多了,可还有甚么下酒吃食?”
张小六回:“小店里有自家做的鲊脯,滋味十足,爷要不要试试?”
关七一听,伸手晃了晃,道:“甚好甚好,给挑些指长的、掌大的端来!酒也再来一壶!”
“好嘞,我这就给您去挑拣!”
不一会儿,酒和一盘子鲊脯端上桌。关七挑了个顺眼的鱼儿送进嘴里,外皮微微酥脆,鱼肉仍旧软嫩,连里面的小刺都腌得绵绵,舌齿一碰便已化掉。砸砸嘴,咸中带着辣,甚是爽口。又夹个只雀儿,滋味相同,口感和鱼儿却相反,皮肉微弹带软,骨头却酥酥脆脆,让关七吃的好不欢喜。
正欲大快朵颐一番,客栈外一阵大风刮过,吹的附近店铺的幌子呼呼作响,外边还有卖货的叫喊:“阿爷!忽地这么大风!”、“快护好灯笼,别叫风吹破了!”、“别踩我的梨子!”
风倒是没出进客栈里,可扔带着门扇呼扇呼扇地晃动敲打,掌柜的见状忙呼喊张小六快去关好门。张小六听闻抱着门闩就往门口跑,费力地合上门准备把门闩横住放牢靠,门却忽地又开了,给抱着栓木的张小六打倒在地,摔的这下给他痛得“啊呀!”一声,撇了胳膊粗的木头直揉胸口,看他这小身子骨是伤的不行。
这会儿的关七看着门的方向,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进来,继续吃盘子里的鲊脯,像他吃牛肉一般地咀嚼,也许是品尝。他有些期待,不知进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一只破了好些个洞的鞋子迈进客栈,接着是另一只。破旧的裤子、破旧的内衫,外边罩着一件破旧的短皮氅。面目好似没洗,头发潦草乱遭。只是一双似鹰一般敏锐的眼睛环顾客栈里面,对每桌的人一一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