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换鞋。温禾一头扎进松软寂然的沙发。
沈伯言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保温杯。可能下车时候就端着了。温禾丝毫没留意:“红豆汤?”
沈伯言摇头,拧开杯盖往前一递。
温禾坐直,抿一口,问:“红枣......还有什么?”
“茯神,甘草。”
“你还懂中药?”
沈伯言笑了一下:“沈家有一个具备中西医各几个团队的私人诊所。”
温禾呆滞。
“温家也有,且有过之而不及。”
沈伯言见温禾诧异,问:“你不知道?城南的久温私立医疗所就是伯父亲自盯着建起来的。”
温禾笑了,去哪知道?
她从小身体就好,除了私立学校每半年会安排一次体检,几乎没见过医生。更不知道自己家里有哪些产业。
沈伯言扬扬下巴:“快喝吧,安神的。”
温禾低头又抿一口杯子,抬头问他:“你不用回家的么?”
沈伯言把屁股放到沙发上,弯起眉眼道:“温小姐这是要赶客啦?”
温禾急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怕你太久不回去,家里的花花草草该浇水了怎么办......”
沈伯言挑眉道:“我家有人照看,佣人会打理好。”
“你住哪?”
“恒安公馆。”沈伯言眨眨眼,“温家投资且参与建设的地产。”
温家是不是有投资温禾不知道,但这个地方,她听说过。
西郊小半个城都被这里占据了,不算花园和停车场,最小的一套面积也得两千多平米。
至于户型大的......绝对堪比庄园城堡。
温禾叹一口气,一股脑喝空保温杯。
“就你一个人住啊?”
“还有佣人。”
“你不害怕?”
沈伯言淡淡笑:“我是个男人。”
温禾搓搓鼻子:“那你上班方便吗?”
“陈叔每天接送我。”沈伯言耸肩,“我在公司附近也有住所。”
温禾哦一声。有时候有钱人的平淡阐述让人恨意四起。
沈伯言双手叠在膝盖上,沉默一下,解释道:“我爸妈还在世的时候,就住在那。我从小在那长大,住习惯了。”
与温禾不同。沈伯言的家值得眷恋。
虽然许多人和许多事,都只剩回忆了。
温禾突然就后悔发问,自己哪来那么多好奇心呢。
阳台窗户虚掩,猝然被狂风吹开。温禾站起来,想去关上窗户,也想关上这个话题。
沈伯言从身后拉住她。
温禾回眸看他。
坚强隐忍的男人眼眶忽然红了:“温禾......”
温禾轻轻答:“欸。”
“如果一定要选。我和自由,你要哪个?”
温禾目不转睛,语气肯定:“你会给我自由的。”
男人失措,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他这半生,自然而然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亲人也好,理想也好。在他最胸有成竹鲜衣怒马的时刻,都一一离他而去。
翻过篇去,他习惯性压抑惆怅,任何人都无法察觉他的懦弱和恐惧。
就像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想做的是一名画家。
他每天光鲜亮丽、按部就班,从来不敢出差错。但还是被人生高高抓起又残酷扔下,反复碾压。
“你不会让我失去你的。”沈伯言丢下一句,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而后匆匆逃离。
温禾被关门声惊醒,从愕然中回神。
沈伯言走了,房间忽然就空了。太大了,她早就觉得,这里太大了。
窗外狂风暴雨。温禾踩着拖鞋,轻柔地关好窗户。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
不顾系统在脑海中的反复啰嗦,沈伯言逃也似的钻进车里。他贸然回忆刚才的失态,无比后悔。
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如果能借助酒精更好。
目前唯一合适的酒搭子人选就是尹一生。
这货吃了一肚子来自陆安宁的嫌弃,肯定也缩在哪借酒浇愁呢。
他给尹一生打电话。
尹一生声音浑噩,自己也不知道身处何方:“我给你发定位,过来吧。”
迈巴赫的排气孔冒出白烟,车身短暂的颤栗后,扬长而去。
到了地方,沈伯言挤过围上来的营销,找到了尹一生。
尹一生邋遢爆了。皮筋不见踪影,长发干枯稻草般散落身后,白色衬衫上一片湿润水渍,分不清是洒了酒还是来时淋了雨。
宛若一位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乞丐。
要没有脖子上挂的那颗纯金的平安扣,沈伯言敢肯定,他一定会被轰出酒吧。
尹一生一看见沈伯言就笑了:“跟你那女朋友吵架了?”
沈伯言说没有,然后端起被推过来的酒杯,大口吞咽。
“还说没有。”
尹一生半醉,伸着蜷缩的食指在空气里点了点:“她们女人,就只会让我们心碎!”
沈伯言看着他,半晌,忽然感觉羡慕。
尹一生使劲睁睁眼:“你说什么?”
酒吧音乐声开到最大。好像有哪个卡座点了神龙套。
有人站在桌子上对着DJ喷香槟。
DJ都是混口饭吃,不敢说什么,更不能造反下台,于是发泄一样调高音乐。
舞池里也开始欢呼,跟着音乐甩头的人一个个声嘶力竭,狂野地把身体摇晃得要散架。
沈伯言闭了闭眼,大声吼一句:“我说,我羡慕你!”
尹一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吼回去:“我他妈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不也挺好的。
不怕失去。
沈伯言知道一点尹一生的事。
尹家在北方是个庞大的家族。父亲那辈有六七个兄弟。尹一生的爹排老末,非常不受待见。因为就尹一生一个儿子,一直望子成龙,盼着他能给自己翻身。
然后尹一生堕落地选了艺术这条路。
古往今来,死去活来非要搞艺术的人,要么出头成名,要么饿死街头。
尹一生跟老爹决裂,毅然决然踏上通往饿死的这条路。
反正没成名。画的画,写实派不认,抽象派也嫌弃。
于是转行捯饬音乐。但好像也没混个名堂出来。
尹一生爬起来,站到卡座沙发上,气势磅礴:“小爷我除了自由,狗屁都没有!”
沈伯言怼他:“那你倒是回去啊!”
尹一生愣了愣,大笑:“我快乐啊!”
是。
自由,快乐。
饿不死就行。
这不就是温禾想要的么?
沈伯言感觉自己好像醉了。
脑子里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冒出来:
【你......抓......抓得住......温禾吗?】
抓得住......抓不住......
【亲......亲爱的宿主,你得拴住她......】
拴住她。
把她绑在身边......
“温禾。”
“欸。”
“臣服我。我要你只属于我。”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