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外面是青天白日，但这座楼坐南朝北，生生阻断了阳光。张清有些不安，轻轻跟三个人说：“我最喜欢阳光，总觉得这种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方阴恻恻的。”
四个人对视一眼，加快了步伐，闷头朝前台走去。
“您好，我们订了一间家庭房，能不能先带我们去看看？”杨雪温声温气地拿出手机订单截图。
“走到头右转，左边第三间，这是房卡”，一位大爷抬起眼，话语中是浓浓的天津腔，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咦，这个楼里怎么有股子霉味？还有这里，墙上脏兮兮的。”杜牛把身子缩得很紧，生怕蹭到脏东西。
四个人自动换成两队，陈果和张清走在前头，而杜牛和杨雪走在后头，很快在一扇门前站定。
“欸，里头看起来还蛮干净的啊”，张清环顾了一圈，脸色好了很多，“不过我还带着一次性床单和被罩呢，凑合两天没问题”。
不过杜牛踱步到卫生间，看了一眼马桶，便掩住鼻子走了出来，“一股下水道味儿”。
杨雪翻了个白眼，“那咱们换一家？”，她用征询的目光看向所有人。
如果是往日，陈果往往会站出来当决策者。可是如今，她变得越来越圆滑，不动声色地说：“听你们的，我都可以”。
其实，她跟着黄音待久了，提高了自己的生活质量阈值。只是她压抑住了自己的不情愿，心里安慰自己：“好日子能过，坏日子也能过。大一和闺蜜来天津穷游，更破的家庭旅馆都住得，这算什么”。
杜牛问道：“雪儿，这附近还有便宜的宾馆吗？”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摇摇头说：“没有，咱们不是打算住在市区嘛，这个地方没有什么便宜房子，这家算是性价比最高的了，咱们四个人的住宿费也才400块”。
四个人一时陷入沉默，想要在天津市区找到人均50元一晚的宾馆，实在是难为杨雪了，因此三个人也不太好表态。
沉默了一两分钟，张清站出来打圆场：“姐妹们，咱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主要是在外面玩儿。就是在这里住，也不过待两个晚上而已”。
四个人暂时达成一致，准备放下书包，先去吃中午饭，“姐妹们，我想吃火锅，想吃肉，咱们去吃重庆火锅好不好？”
陈果没接话，这半年以来，她一直都在喝中药袪湿气减肥，基本上不吃重油重盐的食物，尤其是不吃动物内脏等。在北京的时候，她已经委婉拒绝过几次吃火锅的提议。
只是这一次，毕竟是四个人出京游玩儿 。陈果心想：“杜牛一向喜欢吃，那就吃吧。大不了我吃点清汤里的蔬菜呗。”
这样一想，她便温柔地笑笑，看着其他两个人表态：“行，牛牛说吃，咱们就去吃”，张清和杨雪都赞同。
吃完饭后，张清挽着陈果的胳膊，小声问道：“果果，我怎么觉得你现在不爱说话了？而且吃的东西也不多，你是心里憋着什么事情吗？”
“没有呀，我很开心呀”，陈果摆出一个标志性的憨憨笑容，亲昵地蹭了蹭张清，没再说话。
事实上，她确实是绷着一根弦。
陈果出发去天津的前一天，去办公室找白彦鑫商讨项目的细节。
正事说完之后，他坐在老板椅上，后背还倚靠着陈果送的人体工学靠垫，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啊，我知道你想考公务员，但是我对此持保留意见。你的性格太直太老实了，官场上复杂得很，你未必能应付得来啊。”
正是因为如此，在这趟天津之旅中，她才时时隐藏自己的想法，想看看自己究竟是否能适应这种生活。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是你一生必修的功课。但学会闭嘴，不要多说，则是你现在就得掌握的技能啊。”白彦鑫的话还回响在陈果的脑子里。
“你们俩走快点儿！咱们马上就到南开大学啦”，杜牛回过头朝二人喊着，兴奋地摆摆手。
“好的好的，来啦来啦”，陈果瞬间从面无表情切换到春风满面，加快了步伐。
时间过得飞快，两天两夜一眨眼就过去了。
在慢腾腾的火车卡座上，四个毛茸茸的脑袋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
“快来看，我给大家做了一个vlog”，杨雪举着自己新买的相机，兴冲冲地展示着这两天的合影，一脸骄傲地说：“天津之眼、海河渡船、天大南开、海边码头、街边小巷，相声铺子，都有咱们的足迹了。”
“嘻嘻，那多亏小雪呀，辛辛苦苦给大家做攻略，拍照片。拿出去发朋友圈，估计得羡煞所有人。”
她不会轻易表态或决策，却从不吝于夸奖。陈果接着说：“也多谢杜哥带着我们去吃好吃的！那个重庆火锅确实很好吃！简直就是火锅之光。”
当然，夸奖也是要雨露均沾的，“而小清也特别棒，旅途中的超级捧场王和快乐制造机，家庭必备呀。我觉得看相声都不如看你聊天，哈哈哈哈哈。”
陈果一改前两天的安静，用清脆的语调夸奖着所有人，唯独没有说自己。
她的嘴角划出优美的弧度，露出了带着牙套的六颗牙齿。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角并没有笑意。
“我不喜欢吃火锅；更是因为恐高而讨厌晃悠悠的摩天轮。”
她看着窗外，悠悠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以退让，可以迁就。如果未来半辈子都要这样，我能忍吗？我能闭嘴吗？我能习惯吗？”
作为一个来自普通家庭的小姑娘，没有一个人能教他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以及潜在规则，她只能自己去摸索，自己去试错，自己去适应。
显然，陈果开始犹疑这件事，犹疑她一直确定无比的职业目标：“我真的要做公务员吗？”
尽管这是一趟绿皮火车，但跑的再慢也会来到终点。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厢猛地一停顿，“北京站到了，请各位旅客作好下车准备。”
“到北京了，我得回到现实世界了”，陈果的心思又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