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的橙光洒在书案上,给看书的姑娘添了一道光辉,也带来了麻烦。
落盈研究了一个下午的书籍,看得有些眼睛有些疼,加上光还晃眼睛,揉了揉酸胀的双眸,放下了书,坐到屋子中央的圆桌上,喝了一口花茶。
“看了那么久的杂书,这话本里的女主角攻略男主角,都是先从喜好下手,所谓知音难遇,红颜难觅。懂他,自然就能走进他的心。”
落盈从琉璃果盘里拿了个紫色葡萄放在眼前,不停地用食指和大拇指,转动着它的果身。
仔细透过这葡萄,思考着师尊的喜好是什么。
迷惑的眸子顿时升起一抹清明,幡然醒悟道:“喝茶,游舟,弹瑟,三者缺一不可。”
将手中的葡萄放在了桌上,又拿了两颗葡萄放和它在一起。
剥了三颗果皮,一起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振振有词道:“这些若是成了,怎么说,至少能达到百分之四十。”
“但关键是现在要拉近和他的距离,喝茶游舟方便,可以暂时放到后面,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这瑟如何寻,必须得上好的古瑟才行,师尊可是很挑的。”落盈盯着淡粉色的花茶,又愁上眉梢。
“公主,用晚膳了。”鸳鸯推门进来,打断了落盈的思维。
将手中端的一个个菜都摆放在桌上,又放了一个青花瓷的小碗,里面盛着白米饭。
鸳鸯忙完后,欲转身而去。
“等等,本公主问你件事。”落盈想到她对于万年前的雪国,根本不熟悉,就像这桌上的菜,她从未见过。
便道:“你认为这北垠,哪里的琴瑟为最好?”
“公主,要数北垠,琴行颇多,可这瑟实在难求。您不妨到夺宝阁去看看,那里稀奇宝物多。不过原则是,价高者得。”鸳鸯说起宫外的事情,眼睛都亮了起来,似乎很憧憬。
落盈注意到了她的向往,起身,抓了几个葡萄给她,眉眼弯了起来,笑道:“这葡萄,本公主吃不完,再放着可就烂了,赏你吃吧。”
“这……这,谢谢公主。”鸳鸯入宫17年,从来没吃过从花国进贡的果实,激动得握住葡萄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明日,陪公主去宫外转转。”落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的颤抖。
“诺。”这收了果子,还可以去宫外转转,无论哪个宫女,有这等好事,都会十分激动。
鸳鸯一脸感动又夹杂着藏不住的开心,轻轻地关了门退下。
落盈低头瞧着桌上的“不知名的菜肴”,感叹道:“这公主待遇真好,天天换着花样吃。”
满桌子都是比较清淡的口味,不见太多油水,也不见太多辣椒。多半是照顾了公主感染风寒,嗓子疼,吃不得辛辣。
落盈夹了一口酸菜鱼,感到舌尖有点微甜,没有一点辣味,酸菜放的适量,这皇宫的御厨,果然手艺就是好。
霎时,又呆呆地盯着满桌子的菜出神,失魂喃喃道:“师尊,最爱酸甜口了,真不知道以后能否出去这幻境,再给他做菜。”
“酸甜口,对啊。”落盈顿然醒悟,搁下了筷子,又道,“古人言:食色,性也。 ”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得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她可在上川呆了三年,自然知道师尊最爱的是醋溜土豆丝和雪媚娘。
[再加上这一条,怎么说也得攻略到百分之五十吧。]
落盈这样想到,随便地夹了几口菜,很快地刨完了碗里香喷喷的白米饭。
用手帕擦了擦嘴边的残渣,唤了鸳鸯进来,打算与她一同去御膳房看看,顺便做点拿手菜。
鸳鸯一脸吃惊,最近公主真的太反常了,她在身边待了五年,从未进过厨房,但作为下人,也不好问些什么。
随即,就领着公主到了御膳房。
刚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油烟味,致使落盈呛了几口。
“公主,您这娇躯,还是别进去了吧。想吃什么,让厨子做就是了。”
落盈抬手,阻止了鸳鸯想扶她回去的手,用余光瞟了一眼,御膳房里来来往往的大厨。
如果她现在进去,必然会引起一番轰动,又随便找了间宫女的住所,和鸳鸯换了衣裳,还好年纪相仿,身材贴近,穿上很是合身。
吩咐鸳鸯在这里等她,不要四处走动。
出门,落盈警惕地朝四周望了一眼,天色已黑,唯有建筑亮出淡橘色微光。见人员走动颇少,立马半蹲,在青松下刨开一处的积雪,底层是被春日的融雪微微浸湿的土壤,软得很方便用手刮下来。
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一团带着梅花残香的泥土,一是能避免自己的十三公主身份被认出,二是营造出在厨房干活的肮脏样。
落盈特意往微微融化的冰河上,凭借河上灯光,瞧了自己一眼,很是满意,才往厨房走去。
欣喜没人注意她,就开始自己忙活起来。拿了个刨好皮的土豆切片改丝儿,熟练得很,一点儿都不像,三年前那个只会做黑暗料理的厨房呆子。
人呀,心中一旦有了念头,什么都可以克服。
过了一刻钟,落盈就做出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醋溜土豆丝儿。
转而,又揉面,把果肉捣烂,添了些冰冻的牛奶进去,混合在一起,包成白兔样,拿到蒸笼上蒸着。
又过了两刻钟,蒸好后,给每只盲兔上,添了两颗石榴粒儿,装盘,用篮子把一道菜和糕点摆放在一起,总算是忙活好了。
她光顾着这些作品,满意地笑了,却没有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被厨房的油烟和拥挤的厨子、满屋的热气,弄得满头大汗。
出了厨房,便去找鸳鸯。
鸳鸯一见她一脸花猫样,很是惊讶,想开口询问。
落盈将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嘘”的动作,传达这个是秘密,“不可问,不可说”的意思。
鸳鸯打消了疑问的念头,带着面纱,一直回到听雪楼,她俩才换回了衣裳,落盈洗了个热水脸,问了她琴师在哪间房,就打发她出去了。
尔后,落盈小心翼翼地提着篮子,似乎里面装着千年的宝贝,一脸爱惜样。
轻轻地敲了敲瑟漠的房门,里面依旧是琴声环绕,落盈都要怀疑,这师尊是为了弹琴而生,仿佛永不疲倦一样。
与此同时,听到敲门声后,琴声戛然而止,里面传来逼近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瑟漠见来人竟然十三公主,表情很是错愕,有些不知所措。
落盈主动地抬起右手,准备打招呼,笑得甜甜的:“师……”
习惯性的称呼,她念了三年,一时难以改口,差点露出了马脚。
仰头,发觉瑟漠的眸子中,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气,又有些惑乱,警觉地盯着她手上挂的篮子。
她空着的另一手装模作样地摩挲着臂上的布料,一瞬改口道:“嘶,好冷啊,这门外真是冷啊,琴师难道不愿请本公主进屋里坐坐?”
瑟漠退到一旁,微微弯腰伸手,淡淡道:“微臣怎敢?”
落盈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进屋,不知为何,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这师尊真得好见外,又刻意与人生疏,想一昧地躲避。
不似上川那位,主动接近她。
她一进屋,一如既往扑鼻而来的,都是昙花香味和满屋的茶味越发浓厚。
待她坐在他房内中央木桌旁的矮凳上,将臂弯的篮子放在水泥地上,接着将两道菜一同端了出来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又把玉筷摆放在土豆丝的盘子上。
等她做完这些,瑟漠已经关好了屋子,正与她对坐着,眸子里依旧透露出逼人的警觉,冰冷道:“公主,这是作何?”
“本公主不是想到初次见面,对你口出狂言,颇为失礼,这会儿来道歉了。”
落盈一脸真诚,双眸都是满满的歉意,心里却感叹道:[冰棠雪啊,你留的烂摊子,得让我补。]
“当时公主的一言,贵贱有别,可真是让卑臣知道了天上和地下,有着云泥之别。”他刻意咬牙切齿地加重了“贵贱有别”和“卑臣”的字眼,将不满和当时的忍气吞声吐了出来,果然舒服了很多,浑身的刺儿收了些。
落盈听他这话说的,心里酸溜溜儿地很不是滋味。自己捧在心上的师尊,竟然被别人用这些言语贬低和侮辱。
但又想起,以往在上川,经常当着他面辱骂他,他似乎还很开心,并无生气。这会儿,突然记恨,让落盈有点摸不着头脑,在她心中,师尊明明是心胸宽大之人,还没想出明白,被他的话语打断了。
瑟漠又道:“今日,公主救微臣于雪地之中,还为微臣撑伞。这大恩,微臣此生没齿难忘。”
“言重了,言重了,一点小事儿,不算什么。”落盈瞧着少年郎一张俊脸,严肃且认真的模样,不知是多少女子心中爱慕之人。
竟有些心生醋意,这师尊的前八万多年,她从未参与过,肯定不止一个冰棠雪是她情敌。
落盈低头盯着这桌上自己辛辛苦苦的菜肴,生怕它俩冷了,毕竟雪国常年低温,匆忙地劝道:“本公主这一点儿心意,你不会不接受吧。”
被她这一问,瑟漠眼中的警惕加重了些,沉默了片刻,不语。
落盈心中一慌:[不会吧,师尊竟然怀疑我会在菜里下毒。 ]
用手拿了一块糯米糍,爽快地放进了嘴里。她不知,此刻她特别像一只嘴里咀嚼着胡萝卜的兔子,有点可爱的。
见瑟漠依旧未动,落盈以为是他怀疑她在另一道菜里下毒,又拿起那双筷子,夹了一口土豆丝儿放进嘴里,挑眉道:“这菜里没毒,本公主都亲自吃了,别怕啊,琴师。”
瑟漠观察待人,极为细致入微,发觉她的白玉般微粉的嫩脖上,竟有一处污色。干净的玉手,手指壳里却有嵌着泥土。空气中,属于他的味道中,还夹杂了外来的油烟味儿。
他游历过四国,活了将近八万年,四国的名菜都见过,唯独这桌上的红眼白兔,从未见过。
这菜,绝不会是御厨所为,只能是她亲自所做,内心微微波动。她道歉,他起初以为,是随便弄了两个小菜来应付敷衍他,不是真心。
但现在看来不然,没想到高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竟然会做菜。因为她,对“公主”这一身份,看法有所改观。
他不知,他那似一潭死水的心上,生长了一棵合着花苞的桃树,微微透出暖意和春意。
落盈见他沉思到微微出神,误以为是这筷子沾了她的口水,他嫌弃才没有反应,便拿干净的手帕擦了擦上面的亮亮的痕迹,结果他依旧愣着。
实则不是,他是盯着她的指甲缝发呆。
作为神仙,他很轻易地得知了泥土的来源,那是方圆百里内天雪湖旁边青松下的软土,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似有似无的残梅香。
脑海中浮现了她假扮宫女和专注做菜的样子,一想到这些都是为了他,那心上的一树桃开了几朵粉花,有一瓣桃花落入那深潭中,“叮”的一声,桃花漂浮在了水上,水中荡漾起了涟漪。
落盈见他依旧出神,竖起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解释道:“这筷子,本公主方才用过了,但又没有多余的,你就别嫌弃了,好吧?琴师。”
她将双掌合十,特别可怜兮兮地撅嘴看向他。寒舟感觉自己心脏上方一寸处的情根微微波动,再者,那筷子正好在掌中央,似乎在向他上香一样,心中有些烦意。
他十分懊恼又急燥,他怎么能对一个命理活不过十五,雪国十三公主动心呢!她可是血祭的最佳选择,将来必定是要死在那雪日中,为了天地太平。
从她的手里拔过筷子,心虚地胡乱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又拿起那个不知名的糕点两口并做一口快速地吃掉,匆忙道:“这菜微臣尝过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太好的,公主还是回屋里早些入睡,养着身子为好。”
边说边起身,将落盈送客。
关上房门后,自己靠在门背后,抚摸着心脏上方的情根处,那里微微渗透出金色的光来,瑟漠运用魂力将其压制。
又坐回凳上,看着那一菜一糕一筷,想到方才,他竟和女子共用一筷。明知那手帕抹擦不了一个人的痕迹,依旧会带着点残余。
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吃了她的口水!
接吻不就是交换口水吗?这不是间接接吻吗?他的初吻,留了近八万年,吃一顿饭就没了!而且,还当着别人的面,和别人接吻,好丢脸啊,没脸见她了。
瑟漠难受又羞涩地单手掩面,闻到桌上的糕点香,还有醋溜土豆丝儿,心生疑惑:[雪国菜一直以辛辣为主,她怎会知道我喜欢酸甜口?]
摇了摇头,扶额。
没搞明白,这事让身为神仙的他,都觉得不解。
那上善的大太子啊,他也不曾料想过,他竟然会在冰川五十元年,对一个凡间公主动了心。
可那也仅仅只是动心,不是喜欢,更算不上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