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最为珍贵,视为吉兆。
霞光笼罩之下,有一黑衣男子,在院里徘徊,正巧与她对上了眼。
“流光?”落盈好奇地望着院中人,是她熟悉的人,紫色的霞光敛去了他的戾气,面部硬朗的线条也柔和起来。
那人被她一唤,乱了步子,无论上前还是后退,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了现行的孩子,不知所措。
落盈三步并做两步,她这人忘性大,容易生气,气也消得快,什么坏水都不往肚子里去。全然已经忘记了两个时辰前,还担心会因为自己假扮他,对自己痛下杀手而害怕。
“欣赏紫霞呢?”
“是啊!”微不可闻地加了个叹词。
落盈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他很快便领了情,受着了。
其实,他主要是担心她有无大碍,毕竟被门压,又是女子之身,万一受些皮肉伤,也不好向义父义娘交代,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甘饴呢?在木心房里吗?”落盈走近流光身旁,悄悄问道。
“在。”那人淡淡回了一个字。
“那你继续欣赏啊,我有事找他。”落盈伸出食指,指了指木心的房间,就溜走了。
“咚咚”。
落盈抬起右手,微侧身子,敲了两下红漆花纹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仰头对上的是木心的俊脸,见来人是她,微微有点发怒,还没有消完气儿。
赔罪地笑了笑,道:“仙师好呀,我来找甘饴。”
“哼,一点儿都不好。你还有脸找别人,不知道是谁还想杀他来着。神药一族现如今可是稀有资源,你给我好生伺候着,别再惹什么乱子。”木心嘴上嫌弃着她,但还是把她放了进来,和他俩共处一室。
[这么珍贵?]落盈心里偷着乐。
又想到方才伤了他,心生愧意。坐到甘饴旁边的凳子上,关怀着问道:“没事儿吧?是我眼拙,伤你,真是不好意思。”
“已无大碍。先前,上川与神药一族定下契约,你们所用的任何仙术皆伤不了我们。”甘饴全然不怪她,脸色比之前看着,红润了许多,毕竟这条命也是她救的。
“但我还是好奇,昨夜,你伤得未免也太重了。怕不是人类所伤,是魔怪所为。”落盈回忆起昨夜他伤痕累累的出现在她眼前,几乎快要奄奄一息。
“这倒不是,神药一族,不能伤害人类,但人类对于我们的伤害是不可自愈的。从风国逃到花国,中途无遇魔怪,只不过是被皇帝掳了去,硬要我做他妃子,我不从,他便日夜叫人鞭打我。昨夜,正巧从皇宫逃出来,就遇到了你。”
甘饴光是想想曾经那些陷入泥潭的混浊日子,高贵的神药一族,也会沦落为乐倌,成为权力手中的玩物,言语之间透露着悲凉。
落盈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仗义道:“没事儿,以后我护着你。这样,要不要做我师弟?你去上川师尊肯定会要你的,到时候你是妖族,就应该由城暮仙师教导,好好学习仙术,日后与我们一同,灭了魔界,报仇雪恨。”
“会收下我吗?自古以来,神药族,以女子为尊,上川修炼的名额都是留给她们的。”甘饴把头埋得很低,每次谈起性别,自卑感油然而生。
落盈不快地撇了撇嘴,道:“诶,不是我说啊。你们族内,还有性别歧视。”
见他落寞,又安慰道:“你看,你们族人现在所幸存稀少,物以稀为贵。甭管你们族里什么规矩,上川才不在乎性别。”
木心在一旁恍若空气,在落盈进房之前,从甘饴那儿,了解了关于这些年神药族的遭遇,传报师尊。
见二人聊得甚欢,也不打扰,退了出去,望见天现紫霞,掐指一算,心念着:“成仙机遇终于来了。”
晚宴过后,采桑传唤他们来到锦花城地下宫殿,唯有花国的玉玺“花印”,才能打开这扇封锁的石门。
平时,别看他老不珍惜了玉玺,又是砸来砸去,那些都是伪物。真正的“花印”,只有玫瑰花大小,永远都贴身带着,走哪儿都不忘。
“轰隆隆”一声,似天雷滚滚,石门开了。
这石门内,玄机众多,光分岔路都是好几百条,活像个迷宫。
花了几个时辰,都没找到永仙果。封夷走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起牢骚来。
“这儿得多大啊,何年能找到,好歹也是名果,不可能才第一次来呀,肯定来好数百回了,你玩我们呐。”封夷指责木心有所隐瞒。
木心冷目一视,好看的凤目微眯,嘲讽道:“累了呀,你就坐着吧,等我们找到了,没你的分。等哪天他们仙姿飘渺,你可能都是白骨喽。”
这宫殿密不透风,空气稀薄,又燥热难耐,封夷的褥衣都汗淋淋地贴着他后背,光洁的额头密布汗珠,拿出折扇“轻罗蒲”去去热。
木心的话在理,明明是想鼓舞他士气的,老是喜欢拐着弯子用激将法,还是采薇的话好听。
“仙师不告诉我们捷径,必然有他的理由。求果在于诚心,就当是考验了吧。”
落盈在一边摸着石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累得跟条夏日里爱吐舌头的热狗。
“你……”流光发现她面部红得像裹了一圈辣椒粉,不自然,顷刻捏着她垂下来的手,传送着魂力。
“我没事儿……好得很。”落盈感到流光这人的魂力,实属有效,进入体内后,疲惫感和炎热感都消散了,她都要怀疑这真的是未成仙的魂力吗,简直和她不是一个档次的。
落盈支起半弯的身子,扶墙的手往上移,偶然碰到一处凹陷,手往下轻轻一按。
结果,震耳欲聋的声音突如其来地传入耳内,片刻,那些包围着他们的石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然下降,视野陡然开阔。
位于他们北面的是一棵孤零零,耸立在这地下迷宫中几百米高的大树,被绿色荧光笼罩着,树旁千条交叉暗河涌动。
大树枝繁叶茂,郁色渐浓,可怜的是,没结几颗果子。这果子,长得忒像人类的心脏,还会活生生地一下一下随着输送上去的汁水跳动,颜色像是新鲜的血液,流淌着色彩。
“这……这就找到了?”落盈有点难以置信,自己胡乱碰巧,就取消了这宫里所有的机关。
“嗯,是这个。”木心肯定了她的猜疑。
“哇,这运气,改天带你去赌坊玩玩,肯定可以赚些私钱。”封夷激动地从地上撑了起来,高兴地吐露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还想着藏钱逛青楼啊,真是没个正形,当初就该等你逛够了,再来上川修炼。一天到晚,六根不净。”木心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封夷吃了一瘪,不敢发声。
五人来到树下,落盈仔细数了数果子,也才五个。
“这可真少。”落盈抱手,仰望着这片绿色。
“够多了,千年结一果,这都五千年了。”采薇虚弱地添了一句,这地宫总有种奇怪的力量,在压抑着她的魂力。
“五千年,这一颗果子的年龄比我祖宗还大呢。”封夷打趣儿地说完这句话,汗流浃背,唇色发白,浑然倒了过去。
“封夷!”采薇担忧地唤了一声,结果没料到,这一唤用尽了她仅存的力量,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见鬼,他俩怎么了,怎么都这么弱……”落盈话还没说完,经脉似乎被禁锢住,头若千斤重,也晕了过去,是流光接住了她。
只依稀记得耳边木心和流光的对话。
“你就不该让他们来这地宫!”
“不来没诚意,果子不会接受的。”
……
“什么果子不会接受?!”落盈一下从昏迷中惊醒,冒了一句还模模糊糊记得的话。
“醒了,醒了。”是愉悦的语气。
落盈环视一周,都是熟人。在她昏迷之前的封夷和采薇比她提前醒了,采薇正坐在她床沿,一脸欣喜,封夷正在低头吃着糕点,木心和甘饴在讨论着事情。
“咦?流光呢?”落盈想起最后是他担忧地接住了她,怎么这会儿不见人影。
木心回复道:“人流光,在你昏迷时,守了你一天一夜,这会儿在补眠呢。”
封夷停下了嘴里的动作,酸溜溜地说道:“果然呐,姐弟情深。”
采薇瞪了一眼封夷,示意他闭嘴。
封夷回瞪了,还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模样很是滑稽。
“一天一夜?我竟然昏迷了这么久?”落盈有点失魂地喃喃自语,自己也太差劲了吧,怎么会这么弱鸡。
又接着问:“那永仙果呢?”
木心平缓道:“果子放在我这儿,等这紫霞晕个七晚,子时服下。现已过去两晚,明儿抓紧回上川,方便渡劫。”
“嘚儿,仙师。”落盈答复后,其余人都退下去了,留她自己一个人安心休息。
这一天一夜未食,肚子果不其然“咕咕”叫了起来,落盈睡得有点身子僵硬,艰难地拖着步子下床,慢吞吞地坐在红木金色花纹的桌子旁,动手吃起水果和糕点来。
垂着头进食,明显能感觉到后颈的酸疼感,落盈继续埋着头,一只手向后仰,又捶又捏自己的脖颈。
反复回想起封夷的话来“守了你一天一夜”,竟余音入耳,久久不能离去。
不得感叹,爹娘做的决定果然是对的,这弟弟认得好,平时除了脸臭一点,话少一点,还是蛮照顾姐姐的。
落盈的眉眼,染上欣慰的笑意。
她尝试着汇聚自己的魂力,轻松自如,并无在地宫时那样颇受压制。不过,那地宫实属奇怪,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够让他们三人都纷纷晕倒。
但模糊的印象中,似乎流光和木心对他们三人有所隐瞒。不然,流光为何甚至话语中射出七分怒意,很少见他那样责怪木心“你就不该让他们来这地宫”,他一向都是很尊敬木心的。
奇了怪了,落盈越想越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一团乱麻。一股溜烟儿,麻利地串流光的门了。
叩门声“咚咚”,有节奏地响了起来,落盈见一直没人开门。索性从没锁严实的窗户缩了进去,猫着身子,做贼心虚地来到流光床前,发现此人正在酣睡。
落盈第一反应是平时一直有警觉的流光,这次竟然如此放心睡着了,敲门声还是稍微有点大的,可能真的是太累了吧。
她心疼地看着这个比她小一岁的义弟,平时老是冰着脸蛋,现在睡熟了,放松警惕,长长的睫毛微微扑朔扑朔的,屋内的热气熏得小脸红彤彤的,还是挺可爱的嘛。
眉宇轩杨间又透露着一股少年气,仔细一看,脸蛋并未完全净化成棱角分明,还有点儿肉感,肌肤光滑透亮,显得白幼。
轻声嬉笑,低语呢喃:“你也不过是个未长大的孩子罢了,以往那些也不跟你计较了。”
落盈本带着提问的目的来的,结果,别人睡得香香的,也不好打扰,只有日后再质疑,起身准备蹑手蹑脚再溜回去。
直起半蹲的身子,一个没注意,一缕头发丝儿和旁边梨木雕的帐勾缠上了。她面生难色,提起双手,背后去解。一个不小心,纠缠倒是消了,可惜丝带扯掉,万千青丝散开滑落,寥寥几绺拂到了他安和的脸上。
落盈慌得一瞥,担惊受怕地把头发轻轻捞了起来,不料,这小小几个动作,惊醒了流光,他睡眼朦胧地注视着她,眼睛里尽是迷离,还有几丝初升的水汽。
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了,尴尬得要死,神色不自然地道了句:“哟,醒了啊,我看你,睡得很香,准备帮你把帘子拉上。”
为了增加可信度,边说边动手,将右边刚才的“罪魁祸首”勾住的金丝帐帘,放了下来。
原以为可以侥幸逃过一劫,未知,对方来了句:“不必,没困意,找我何事?”
落盈停了手上的动作,在原地愣了半响,双目呆滞,才慢悠悠想起来的目的,把桌子旁的板凳端到床头,道:“我依稀记得,地宫寻仙果当日,你和木心说了句,就不该让他们来这儿。这话,我觉得不简单。”
流光听到她的问题,幽深的潭目,波动起水光。眉头微锁,表情纠结,内心挣扎,反问道:“想听实话吗?”
“嘿,我就说嘛,绝对有情况。你还帮着木心想瞒我们什么,老实交代。”
“这地宫有灵蝶月季护着,会压制凡人的魂力和体魄,自然你们扛不住。”
“灵蝶?没看到诶。等等,我们五人中就你和木心当时神色正常,难不成……”落盈突然发觉不对劲,同是凡人之躯,为何他没事,而且还有余力给她渡,不仅仅只是“魂力比他们强”这种借口,可以敷衍得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