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看了一眼,刚才下人端上的满桌子菜,颜色都比较清淡,应该是落盈考虑了大家的口味,不是雪国人,吃辣不行。
眼看着落盈一直不来,这菜放着也没有人敢动。偷偷把小翠叫到一旁,问道:“落盈呢?都出去好一阵子了,菜都上了,她人呢?”
小翠伸着脖子张望,欣喜地说:“小姐,亲自下厨给你们做菜呢。再等一会儿,就应该……”
“诶,那不是……来了。”小翠大老远瞧见小姐端菜,忙不迭地跑到前面去接菜。
落盈来了一句:“诶……别啊,我来,你先去忙。”
小翠收回了手,应声答道:“好嘞,小姐。”
就一溜烟儿沿着红亭走廊消失在了拐角处。
采薇走上前去,仔细扫视了一眼她手中的菜,是金灿灿的油炸酥,似半个黄色月亮,从中对半切开。
打趣道:“哟,可以嘛,什么时候留这一手了?”
落盈避开了这个话题,如果说“为了师尊学的”,她肯定又要起哄,淡定道:“这是我所有会做的菜里,最擅长的,不至于是黑色料理。”
“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了,看看我们小盈的手艺。”
落盈刚进饮雪堂,大家都对她投来了期待的目光,心想着终于可以开饭了。
落盈把自己亲手做的那道菜摆在了桃夭的面前,恭敬道:“方才师妹并未回答师兄的问题,深表歉意。特地做了道菜赔偿,希望桃夭师兄见谅。”
桃夭有点诧异,没想到她许久未来,是亲自做菜给他赔罪了,上下打量着她的菜,看起来卖相还不错,话语也诚恳,便道:“方才是师兄唐突了,不该冒然问些私人的话题,师妹的心意我领了。”
似白玉还隐约显露淡淡青筋的手,夹了一块酥放入嘴中,初尝是面粉油炸的味道,轻轻一口咬开,脆脆的口感,里面迸发出香橘的酸甜滋味,搭配起来,很清新。
桃夭眼睛一亮,他游历四国,可从未见过这道菜,也从未食过,好奇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落盈道:“半橘开。”
这道菜是她自创的,当时的灵感来源于师尊爱吃酸甜口。
柠檬太酸了,橘子既可以美白,还美味。配上面粉的修饰,这道菜就诞生了。又由于整瓣橘子改刀切半,香味最佳,故名曰“半橘开”。
封夷听到了后,一脸的诡异。嗅到了取名的一丝深刻内涵,半菊开,莫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命根子,有种被裹上面粉,放进油锅里反复煎炸,切成一块一块的痛感。下意识地脸色白了,背后冒虚汗。
“蛮好吃的,大家也可以尝尝。”桃夭称赞道,顺便把菜移到了中间的位置,方便大家食用。
大家都动了筷,纷纷赞扬,只有封夷不敢碰那道菜。落盈发觉他的异常,便道:“封兄,莫不是在怀疑我的手艺?”
“这……当然不是,就是……我不喜欢油炸的。”封夷说话结结巴巴,眼珠子一直往左瞟,不敢和落盈对视。
深度了解他的落盈,自然知道这人在撒谎,便也不再强求。可越想越不对劲,莫不是这……他误会了名字,又想起以往被他骗了,一同去卿池偷窥上川男弟子淋浴的糗事。
“封兄,这是橘子做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想得哪样,我可没有那样想。”封夷被落盈看出了他的想法,一时难堪,不过幸好这个梗只有他俩懂。
“那你尝尝吧,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好。”封夷了解原材料后,才安心地吃了一块,不安也都散了,这味到确实不错。
用过早膳后,三位仙师巩固了灵兽梅花的魂力。
桃夭带着其余弟子眼见着完成了任务,便道:“多谢款待,后会有期。”离开了落府。
北垠隐藏的魔怪也都被强大的魂力给震碎了魂珠,一阵阵凄惨的尖叫声随着一缕缕黑烟消失了。
抹掉了百姓关于那日冰节的记忆,这北垠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至于那些死亡的人也都从他们记忆里永久地抹去了。尸身则埋葬在泗水滨的湖底,被一年又一年的白雪掩盖。
夜色凉如水,又是分离时。
落盈快速地收拾好情绪,和爹娘早早告别,以免明日起得太早,来不及赶船。
转头就敲了流光的门。
“咚咚咚”。
“进来。”
落盈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就跟做贼似的。
“流光,我找你有点话想说。”
“哦?”流光本来还在低头仔细地擦拭着“惊雷”双刀,雪亮的刀刃在银烛下透出微微暖调的橘黄色。
他脸上本来冷漠淡然的棱角,也因镀了这一烛光,显得柔和很多,眼里平时的杀气都少了半分。
见落盈还是头一次深夜找他独聊,黛眉微挑,眼里是不可思议。
落盈在进门处呆了好一会儿,一直不停地给自己做心里安慰,还有深呼吸。
“加油,加油,你可以的,他不恐怖,一点儿都不恐怖。”
也不敢坐着,离得远远儿的,声音微夹着点颤音:“我昨日态度不是很好,今日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道歉来着。”
她一字一句,咬字十分清楚:“抱歉,我会好好对你的,把你当亲弟弟来看。别人弟弟有的,你也会有。”
流光听到“弟弟”两字十分亲切的用语,可从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万年寒冰筑成的心脏微微颤抖,有一股来自春天的溪流,流经了他的心田,融化了一方土地,也带来了丝丝暖意。
落盈这人,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很善良单纯的存在,不染半分尘土。不管是对亲人、朋友、还是敌人。
可昨日与今日才过了多久,态度转变就这么快,三年两人都不是很熟,说过的话也很少,虽然他也少与他人交谈。这情况,多少有点古怪。
“你——”[今日是被石子砸了脑袋,还是昨日看见那么多死人,神经反常了?]
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把“你”字拖得很长。
落盈呆呆地望着他,还渴望他多说几个字来着,这个“你”字,她实在捉摸不透。
就挑明了来的目的:“你想要什么礼物?就当做姐姐的一片心意。”
“啊?”
礼物,他不会听错了吧。17年以来,除了爹娘,可真没有人送过他任何东西,除了三年前她的那一瓶药膏。
流光朱唇微张,惊得他黝黑的眸子里蕴出一点光来,显些让刀划伤了手,就立马收起了惊雷。
“就礼物啊,我亲手给你做一个。你想要什么,一桌子菜,还是糖糕,或者是别的什么,只要我会的,我尽量满足你。”
流光木木地看着她良久,这才感觉她说的话是认真的,不是虚的,是实的。
“很大…”这对他的前后差别也太大了吧。
“很大?你在说什么?”什么礼物很大,他不会想要落府的宅府吧。这可不是她能决定的,还是需要和爹爹商量。
“你换一个吧,换个小的。”落盈讨好地笑了笑。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流光知道了落盈是真的下定决心,要送他礼物了,也不好拒绝。她这人比较固执,想做的事,答应的事,非办到不可。
脑海里又记起前些天,她给小猫做了件很漂亮的衣裳,手还蛮巧的。猫还好,要人做起来是有点费时。
不好意思,话也多了起来:“可以给我缝制条……发带吗,就是上川那种就可以,图案要……雪花的,冰服上面那种就可以。”
落盈爽快地答应了,这有何难,今晚上赶工一下,明日就可以给他了。没注意到,原来流光这人,也可以说这么长的句子啊。
“好啊。不过……还不如给你绣上川的翠竹,这雪花你平时又带不了几时。”
“我就要雪花的,入了落府,我也算是半个雪国人了吧。”
说这话时,流光眼里那团光慢慢蔓延开来,若平时黯淡的黑夜,繁星初上。语气温柔了几许,听得落盈都觉得他这人不可怕了。
“好,那你早些休息,我不打扰你睡觉了。”
落盈转身欲走,陡然想起还差了句什么,便补上:“弟弟。”
这话陌生得自己都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还是用那种姐姐般宠溺的语调。以至于关上房门后,落盈都觉得自己这角色也入得太快了吧。
屋内的流光,看着她离去的地方,扑动着长睫毛,嘴角自己都难以牵制地扬起了一点。
“姐姐?真好,我也有阿姐了。”
落盈回到自家屋子里,从柜子里翻出前些天采购的布料,还有针线来。挑了一块最像上川的白丝布,在上面绣了一朵淡蓝色的雪花。
做女工她是认真的,小时无聊,爹娘又不让她乱跑,自己平时除了看《野史杂趣》,就是跟着绣娘学些女红。平时太闷,骨子里还是有些叛逆。
完成了绣品,又对比看看上川的发带,无差多少。银烛都燃了半根,滴在盏盘里的蜡,瞬间化为一簇簇烛花。
心中纳闷:[竟还是没有瞌睡,以往到这个时候,可是瞌睡连天,莫不是快要成仙,提早激动难耐。]
看看腰间的荣囊,又起了念头,给师尊做起香囊来。至于挑选香料,必定要上等的,等到了花国,再做定夺。
挑了个师尊喜欢的蓝色,上面绣上芦花泊、孑瓜阁、还有初吻的地方——温池,一朵朵夜昙,以及那清晨的琼珠。
一针一线,绣得她脸红了,一转眼,天也亮了。
刚一开门,大家都还没有出来,去饮雪堂用了膳,又转溜了几圈。
在流光门前停住,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万一人在穿衣服,或者在睡觉,不太好。
落盈收回了要敲门的手,前一秒转身准备下台阶,后一秒“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你怎么……?”
“我路过……”
“以往没见你……”从饮雪堂到她屋,可不经过他这儿。他可看见有个人影在门前鬼鬼祟祟了好久,实在都忍不下去了。
“诺,做好了。”落盈将藏在袖子里的发带快速搭在了流光肩上,顺便还拍了拍,粲然一笑。
“谢谢。”流光半响开了口,雪花都斜飘进了廊上,微微弯腰低头,轻轻在她左脸落下一吻。
“嗯?你干嘛呀!”落盈先是一惊,瞳孔放大了两倍,捂住了被他亲过的地方,吓得后退数步,差一点就要掉下台阶。
幸好扶住了廊杆,微微缓了一口气,微怒地瞪着流光,眉心微蹙。
流光刚才因为担心她,伸手要去接,看着她没事,也就把手背在了身后,怕她发现自己过于异常。
“诶……不是我问你话呢?刚才你是疯了吗?你干什么呢?”
流光被这么直白连问,搞得常年逊白的脸上,微微醺着一点醉红。
垂着脑袋,低眼,小声得都要和这飞雪一同融化在地上。
“以前阿娘……教过我,道谢要亲人的。”
“什……么?”落盈眼睛半眯,小时候这些话,听听也就算了,都这么大了,骗小孩的话还信。罢了罢了,这孩子也可怜。
“嗯……咳咳,那阿姐教你,谢谢就道个谢得了,别多此一举。”
落盈手指指着流光,在空中晃了晃,恐吓道:“不然下次,不管男女,你敢这么做。我跟你讲,你就和封夷逛窑子的下场一样!”
“逛窑子?”
“简单来说,就是你会被打得很惨。”落盈感觉这小孩应该儿时欠缺了教导,正打算深入跟他聊两下这个话题。
木心的话打破了她的接下来的话语。
“你俩干嘛呢!走了。”
“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封夷撞着她胳膊好奇地问道。
落盈还没来得及回答,采薇就帮了她:“你不知道,他俩现在是义姐弟关系?”
“什么?!”封夷来回盯了流光和落盈两眼,比起初他知道落盈和师尊有一腿还惊讶。不过这事儿,顶多也就几个人知道吧。
“你疯了啊,还是他疯了啊?”封夷贴着落盈耳朵问道。
“要你管,哼。”落盈傲娇地哼了一声,挽起采薇的手腕,朝前走去。
“诶……别不说嘛,这样怪难受的。”封夷撇了撇嘴。
“奇怪,南兄呢?”落盈晃了几眼,不见他人影。
木心解释:“他昨夜给我传音,本就无意修仙,现北垠有危,魔怪肆意,想保护雪国,就不便随同了。”
“他不来了?不是人人都想成仙吗?他倒清心寡欲的。”封夷不快地冒了几句话,没南晚絮作伴,这就意味着日后他得拉下脸来,多和流光打好关系。
落盈倒是得知后,心中颇有些愧疚。
[本就无意修仙,说到底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可……最后辛苦一场,自己还是与他退了婚。要说真有人对不住,他是唯一一个了吧。]
她心里本还因为今日启程而愉快,现眼下听到这个消息,真是高兴不起来。
可前方还远,答应了师尊一定要修仙成功的。迟疑地唤出剑来,一众人御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