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眼球形状的机器人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它上下扫视了一番景良缘，打开了大门：“实验助手Ajly，晚上好。”
景良缘刚一踏上科技园银白色的地板，脚底就延伸出了一条红色的光线。
跟随着导航的指引，景良缘在一扇玻璃门前停驻。
这里有点眼熟。
好像是之前舒舍予带她参观过的老韩的住所？
里面的景象与景良缘记忆中的地方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全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她轻手轻脚地靠边走着，走廊上忙忙碌碌的人影对这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都不甚在意。
她最后在一处拐角前停下。
一鼓作气地来到这里，最后关头，景良缘却犹豫了。
他骗了自己，自己是来讨要说法的。
景良缘按照这样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大步走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一抬脚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前，景良缘硬生生收住了往前的脚步。
是一个人形助手，显示屏闪动一下，出现了一张笑得和蔼的老人脸。
“韩教授？”景良缘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笑容在老人的脸上绽开，他笑眯眯地抿了口茶水：“是我。我看你在原地发呆，还以为你找不到来路，就让助手过去迎接你。”
景良缘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跟在人形助手身后来到了一个类似病房的房间。
韩教授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见景良缘过来，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寒暄过后，景良缘试探着开口：“韩教授，请问有没有一个……呃……”
早知道自己就问问他的名字了！也不至于现在开口居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景良缘的小表情尽数落在韩教授的眼中，他伸手向前一指，同时按下了一旁的遥控器。
前方玻璃窗的窗帘缓缓拉开，露出背后巨大的隔离仓。
许多机械臂围绕在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边忙碌，景良缘无法分辨病床上的人，因为他面容凹陷，双眼紧闭，若非是一旁的监控设备上实时变化的数据，景良缘几乎以为面前的是一具尸体了。
与他干瘪的身体不相称的，是他头顶连接的密密麻麻的数据接口，有些甚至依附在他的后颈。
韩教授走到她的身边，面上满是抱歉：“他现在的身体非常脆弱，迫不得已，我们只能采取无菌隔离措施。每日的针剂注射和身体清洁都由机器人代理，你暂时还不能和他说话。不过……”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块小小的数据板，敲击几下后递给了景良缘：“这是根据脑机接口研发的便携性计算机，你可以通过这个和他对话。”
景良缘犹豫一番，她打出了几个字：晚上好。
她握着数据板，紧紧盯着上面闪烁的光标。
几乎是瞬间，一个代号为.的信息出现在了她的晚上好之下：晚上好。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病床，上面的人一丝动作也无。
景良缘深吸几口气，继续打字：我来到研究所了，正在和韩教授聊天。
这次的回答也是丝毫没有停顿：嗯，韩教授泡的茶很好喝。
景良缘的手举起又放下，打出一个“好”字后，将数据板倒扣在怀中。
病房中的空气凝滞了，景良缘叹了口气，握着数据板坐回到沙发上。
韩教授也走过来，给景良缘面前的茶杯续满。
萦绕着寥寥雾气的青瓷杯子被景良缘握在掌心，她攥着杯子汲取着热度，慢慢饮下一口。
片刻后，她开口道：“哪一个是他，病床上躺着的，还是已经变成数据的？”
韩教授抽出一旁的文件夹，轻轻放在景良缘面前：“都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数字生命这个词，你可以理解为，他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计算机中，但是目前的技术无法让他的意识脱离肉体，所以还需要给他的身体持续供能，他才不会面临生物意义上的死亡。粗略的计划都在文件夹中，是他最初的步骤和构想。”
景良缘伸手翻了几页，晦涩难懂的数据和结构图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她费力地理解着眼前的文字，皱眉疑惑道：“所以，在研发了更深奥的技术后，他会抛弃肉体吗？”
韩教授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这是我们最初的计划，也是研究所一直以来的目标。只不过后来目标变更，所以这项实验迟迟没有收尾。”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被高高拔起，景良缘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急忙追问道：“计划变更？是他出了什么问题吗？”
“是啊，由于场外因素的影响，他选择将单方面的数据传输转化为双向互传，在原本只需要考虑数字生命的基础上，加上了反向路径，也就是说，数据可以变回人。”
“数据可以变回人？”景良缘喃喃道。
韩教授脸上的神色终于凝重了起来，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是啊，他想再变成一个生物意义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