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海。
云不起,风不行,海水深如墨,万里不见生灵。
海面上空,巨石横亘,断壁残垣胡乱飘散在无妄海上空,站在无妄海之外,目力尽头之处,是一座残破至极的宫殿。光阴千万年,这座宫殿已难窥全貌,不过凭着这断臂残垣,依旧依稀可见当年是何等盛况。
“那便是上清宫了。”
剑老头指着那残破宫殿。
林玄远望,千万年的不见天日,早已让他的心境再起波澜,可当看到这一幕时,仍会心脏猛地一缩。
玄门正统上清宫,竟成了这般破落模样。
来迟了,自己来迟了千万年!
强盛一时的上清宫尚且如此,自己那在凡间的家族,恐怕早已血脉凋零,无人生还于世了。
林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进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剑老头与叶无神皆是侧目,心中思忖,这废脉凡人,莫不是与上清宫有些渊源,可一个凡人,不过百年寿元,而上清宫,已是千万年前的事了。
许久,林玄再度开口,语气又生硬几分:“凌霄剑阁呢,又在何处?”
剑老头道:“此去二十里,山间有一仙门,便是凌霄剑阁了,我可领你前去。”
“不必,自行退去吧。今日之事,你二人应该知道,若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们三人,谁都不会好活。”
林玄独行而去。
叶无神冷语道:“这废脉凡人,当真该死。”
剑老头负手而立:“他是该死,可偏偏,他不能死。非但如此,我等还得护他周全,甚至还需想尽办法让他踏上仙途,否则,百年之后他寿元耗尽,你我二人与这大九州千数剑奴,都得与他一同魂归黄泉。”
叶无神侧目,堂堂叶神族天骄与大九州顶尖散修,一日工夫,就都成了这废脉凡人的剑奴。
实在可笑至极。
怪只怪,自己非要贪这几柄剑。
“这段时日,老头子我就暂时守在他身边,护他周全,你叶神族手眼通天,寻个废脉再生之法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语罢。
剑老头踏前一步,遁入虚空。
只留叶无神立于原地,盯着手中剑,神色复杂至极。
弃剑?
当然可重获自由。
可天下剑奴向来只有身死,而无弃剑之说,这誓言就如跗骨之蛆,一日不死,便一日纠缠不休,纵然将此剑沉入无妄海,也难摆脱其宿命。
退一万步讲,纵然真能弃剑,又有几人会舍得?
执此剑,他是一人之下,与自己并肩者,也不过堪堪千人尔。
可若无此剑,这天下能与自己并肩会有多少,能位居自己之上的,又会有多少?十人,百人,千人万人皆有可能!
收剑,叶无神踏入虚空。
“林玄,你最好是能活下去!”
二十里外。
苍莽深山中,林玄站立于一古旧石门之下,举目仰望。
石门镌刻四字——凌霄剑阁。
门后是通天山路,山路尽头有一破败仙门,那仙门,便是凌霄剑阁了。
山路上不见落叶,仙门虽破,但应当依旧有人在打理。
林玄苦涩一笑,摇头道:“我玄门大统誉满天下,何以落魄至此。”
他正要登山路,却见山路上走下一年轻人。
林玄默默打量,他如今虽已只是个凡人,但在天剑老人身边待了千万年,习得道法无数,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是个修士,才刚踏入炼体的门槛,修行有缺,难以弥补,应当是受过什么难以治愈的重伤。
虽外伤痊愈,但却坏了根基。
且这伤,应当很新。
“你去何处?”
林玄拦住那下山的年轻人。
年轻人瞥了一眼林玄,冷哼道:“还能作甚,这破落仙门不待也罢,回凡间种地去了!你若是来求仙问道的,不如去寻别处,若执意在此,说不准七日后,便要与这什么狗屁凌霄剑阁一起没了!”
语罢。
年轻人甩开林玄的手,背着行囊,扬长而去。
林玄长叹,看来这凌霄剑阁,是遇上什么不小的麻烦了,上去看看吧。
踏上山路,入了凌霄剑阁。
林玄所能见的,只有一身穿道袍,正拿着扫帚在门外扫地的少年,他脸上有伤,正满面愁容,连扫地都心不在焉。
林玄驻足,问道:“这凌霄剑阁,可是玄门旁支?”
少年这才抬头,苦笑道:“是与不是有何区别,反正七日之后,这凌霄剑阁就没了,你若是求仙的,那便下山去另寻他路吧。”
林玄皱眉:“这凌霄剑阁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你何干?”
少年明显有些不耐烦。
正当林玄打算继续问下去时,又听得一阵清脆人声传来:“陆远,休得无礼。”
林玄转目望去。
那是灵动少女,面相虽年轻,但举止却有了几分长者风范,应当是在这凌霄剑阁之中管事的。
被叫作陆远的少年挠头,有些惶恐的喊道:“宁师姐!这人来拜山,求仙路。”
少女这才注意到林玄。
打量片刻后,方才道:“请回吧,我师弟方才所言不假,凌霄剑阁已经不招收弟子了。”
林玄依旧是那个问题:“凌霄剑阁,可是玄门旁支?”
玄门?
少女错愕。
除了凌霄剑阁弟子之外,她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了,他们的确是玄门,也是玄门诸多旁支之中,仅存的一支。
少女迟疑片刻,郑重答道:“是。”
林玄道:“既如此,我入门。”
“你……”
少女利害陈清,林玄依旧执意入山门。
她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道:“随我进来吧。”
林玄暗自苦笑,这少女的修为简直低的出奇,否则也不会连自己是个废脉都看不出来。
林玄跟随少女走进。
一面走,少女一面介绍道:“凌霄剑阁乃是玄门正统上清宫旁系,取上清宫十八正阁之一的凌霄为名,主修剑宗,乃是白露仙子所创,距今已有千万年。如今算上你,门下弟子一共三人,方才那个,是你二师兄陆远,而我是凌霄剑阁大弟子宁无双,日后你的修行,便由我来教导。”
“白露?”
林玄微微皱眉,作沉思状。
果然……
当初自己在上清宫时曾有一贴身剑侍,名字便是白露,那丫头有心了,为玄门留下了这一缕火种。
也是自己运气好,重见天日之时,还可在此遇见玄门之后,虽说,如今的凌霄剑阁已经凋敝至此,仅剩他们三人。
既如此,这一线火种,便由自己延续下去吧。
林玄问道:“方才陆师兄所言,七日之后,便是凌霄剑阁覆灭之时,是何缘由?”
宁无双神色微变。
此事,显然不是她愿提及的。
宁无双神色悲凉,道:“我凌霄剑阁乃是上清宫旁系,珍藏了几部上清宫神通功法,引得祁元山弟子垂涎。昔日师尊尚在,祁元山弟子不敢造次,可如今……若我能练成上清宫神通,岂能轮得到他祁元山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