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很安静。
伏在她身上的顾景琛忽然没了动作,反而整个身体都卸了力道压在她身上。
宁浅被他压的喘不过气,试图将他推开。
可双手刚举到他的胸膛,却被顾景琛哑着嗓子警告道:“别乱动。”
她默了一瞬,没在动。
过了很久。
她听到耳畔传来他轻声的叹息,顾景琛还是保持着压在她身上的姿势,只不过他慢慢抬起了右手,屈起手肘,支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一瞬不瞬的看向她。
“宁浅,如果我不在意你跟别的男人睡过呢?”
他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淡笑着问她。可眸中蕴着的认真,一览无余。
宁浅眼中迅速掠过一抹诧异,捏着被角的手稍稍紧了一瞬。继而嘴角划过一抹嘲讽,“顾景琛,你根本不必如此。”
她冷静到极致的望着他,清寒的音色中透着疏离与释然,“我们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我伤害过你。可你也没放过我。我们之间,若说亏欠,怕是你欠我的还要多。”
“我承认回来的时候是恨你的,也想过报复你。可现在……”
宁浅的视线定格在头顶的白墙上,幽幽说道:“我放下了。”
“我们之间,”她眼睫颤了颤,眸中一片澄明的与他对视着,“真的该放下了。”
顾景琛五指紧紧收拢成拳,四下里寂静无声。
他深深的望进她的瞳孔中,那里,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许久,他才动了动唇,哑声问道,“这真的是你所要的吗?”
宁浅淡淡点了点头。
是的,她现在愿意放下了,放下对他的恨。
只要他们彼此不再纠缠。
他挪动着僵硬的身体从她身上离开,顿了半晌,她才听顾景琛低低应了声,“好。”
忽然消失的压力,让宁浅瞬间松了心神,听他如此应承,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
正要起身去洗漱,“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顾景琛又忽然开口道。
宁浅停在床边,没有动,也没有再看他。
只听,他沙哑着嗓音,缓缓说道:“不要因为我们俩的事,影响公司之间的合作。”
到底,他还是舍不得与她断的一干二净。
宁浅抿了抿唇,凄然的笑了笑。
顾景琛,你这又是何苦呢?
“好。”她轻声应和。
……
两个人分别洗漱完毕,前台的小姑娘为他们送来了早餐。两碗白粥,一碟小咸菜,两个煮鸡蛋,还有两个豆沙包。
顺便,还给他们带来了已经通路的消息。
宁浅拉开窗帘,窗外一片洁白。
暴雪,已经停了。
只有零星的雪花,还在天空中飘飘荡荡,不肯消弭。
他们两个人还是就着那张小桌子吃起了早饭。这一顿,却不似昨晚一般谁都没有说话,反而心平气和的边吃边随意的闲谈起来。
因为她的手机丢了,顾景琛打算先带她去买个手机,两人再回平津。但宁浅决定,还是去陵城碰碰运气,万一肖鸣还在陵城呢。
于是,她跟顾景琛说了打算,要去陵城找个熟人,就不与他同行回平津了。
他没问她具体的事,反倒说要陪她一起去陵城。
毕竟,路虽通了,但还是不安全。
宁浅婉拒了他的好意,自认为从这顿饭结束后,除去工作,他们之间已没必要有任何私人纠缠。
毕竟……
“结婚日期定了吗?”夹了一筷子小咸菜丝放进粥里,宁浅极为随意的问道。
问完,她拿着勺子就着里面的粥和小咸菜,放入口中。
就好像她问出的话,如天气一般自然而寻常。
顾景琛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抖,里面的粥洒了半勺,继而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淡的回了句,“没定呢。”
说完,嘴里瞬间失了味道,他再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忽然想起有一年,他带她去参加自己大学同学的婚礼。
那时候他们已经有半年没见过了,婚礼是在上海举行。当时他刚毕业一年,在集团里被二叔故意刁难,安排的都是些没日没夜的到世界各地出差的工作。
接到请柬的时候,他正在意大利出差,本来是已经答应了她这次行程结束,回去一定好好陪她。
谁知,又临时接到了推辞不掉的婚宴。无奈之下,他只能负荆请罪,最后决定,他们一起去上海。
参加完婚礼,他陪她在上海好好玩玩。
于是,他们约好提前一天在上海机场见。结果那天,他的航班因为雷雨天气,在空中盘旋了许久,历经了从迫降到起飞,到再次迫降,一路辗转。
而她也在机场从白天等到深夜,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他的飞机才降落。
待彻底见到她时,已经快四点了。机场空旷的大厅里,她一个人蜷缩在冰凉的椅子上,身旁摆着一个白色的行李箱。
一颗小脑袋如点豆一般。
他心疼坏了,立即跑向她的身边。有所感应般,她扬起脑袋,在看到他的当下,突然“哇!”的一声,直接扑进他怀里就哭了起来。
他赶忙的道歉哄她,她却越哭越凶,最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身体都抖了起来。
他抱着她,一遍遍哄了许久,她才抽抽嗒嗒的停了下来,顶着一双红彤彤,弥着水雾如山涧小鹿一般的眸子,哽咽的说道:“顾景琛,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呀?”
闻言,他忍俊不禁,无奈的安抚她,自己绝对死不了,永远陪着她。
去酒店的一路上,她始终揪着他的衣角不松手,就算到了酒店,她也是跟个小尾巴一样,他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从此,不论他为她吹头发,还是照顾她,亦或是她发现任何对他有伤害和危险的事,她都会跟在他身边,娇赖赖的说:“顾景琛,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说起那次婚礼,因为怕被他母亲知道,还是让她一个人留在了酒店里没能陪他一起去参加。
婚礼过后,没等他带她出去玩,他就又接到了二叔的电话。
当时,她一边哭着一边跟他在机场道别。
他狠下心要不管不顾的陪她,却被她阻止,她说:“顾景琛,我等着你变得强大起来,然后来娶我。到时候,谁也拦不住我们在一起。”
他们叫他景琛,顾总,哥……许许多多不同的称谓。
只有她,喜欢叫他:顾景琛。
这三个字,在她的话中有许多个音调,生气的时候重些,开心的时候上扬一些,撒娇的时候低吟婉转……
都不似如今,冷淡的没有起伏。
现在想来,他让她委屈了很多年,连他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和弟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有的只是一个“初恋”的代称。
而如今,那个嘴上总是挂着“顾景琛,没有你我可怎么办”的女孩子,已经能够如此平静的坐在他的面前,询问他“结婚日期定了吗?”
心底忽地泛起一阵酸涩,喉咙里连带着食管和胸腔都酸胀的吞咽不下任何东西。
眼眶处,一阵阵犯疼,连带着太阳穴处,都如针锥着疼。
顾景琛干脆撂下勺子,从裤兜内掏出烟,“烟瘾犯了,你先吃着。”
便逃也似的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宁浅也没了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或许,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吧。
不恨了,也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