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没想到,赵丹韬光养晦多年,表面上看上去不问朝政,实际上他镇守西北九年,很懂得如何笼络人心,在朝廷之上已经有了一大批追随者,都是武将出身。
南齐开国以来,皇权衰微,以王、谢两大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维持了九年,被悄无声息地打破了。
更多官员还在观望,政治最忌讳的就是站错队,功成自然是满门荣耀,失败则是满门抄斩,虽然大部分人都看好赵丹,但没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哪位皇子能荣登大宝。
安娜在天医门内也处于舆论风暴,但她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旁人无从得知她的踪迹,她心安理得,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王翰被安娜从广都调回临都,为她出面解决大大小小的事情。她暂停了大部分的贸易往来,只剩下广都十三行一处对外开放,其余的钱都用来大量向散户收购粮食。
“安娜,虽然天医门依靠广都十三行不会亏损,但你买那么多粮食,若是售不出去,还是会遭受非议的。”王翰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行事风格跟蓝芩悦有所出入很正常,但若是急着做出一番功绩来证明自己,没做成反而让天医门亏损,她这新门主也当不了多久。
“我师承蓝芩悦,从不做亏本生意,放心。”安娜神色平静地道,“我知道天医门一直与赵丹有往来,去下拜帖。”
王翰不明所以,心道至少安娜把自己召回临都了,由她折腾吧,他便老老实实写好拜帖,请人送了上去。
赵丹收到拜帖的时候先是一愣,蓝芩悦不是在皇宫吗,什么时候回了天医门。
不可能,赵阳现在正是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恐怕分身乏术。
而且,她就算有要事也是让人传话,从未主动见过自己。她也许察觉宫中有变,便命人传达消息。
思至此,赵丹便回帖接受了拜访。
傍晚时分,正值雨过天晴,虹消云散,落霞染红天际,水天一色。
安娜如约而至,她没有学蓝芩悦一样戴面具,而是做了简单的易容,赵丹见过她,她的长相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她暂时还没打算脱马甲。
赵丹在亭中正自顾自地下着棋,见到来人他头也不抬地道:“免礼,坐吧。”
安娜也不客气,端坐在了赵丹的对面。她没有立刻表明来意,而是微微一笑,温声开口:“在下名安娜,是门主的记名弟子。虽不比门主,但也略懂棋艺,可否与王爷对弈一局?”
赵丹的心一动,他命人将棋子重归棋盘,这才多看了一眼安娜。
她貌不惊人,但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温润内敛,带着少女的纯真灵动又不失沉静。
她是蓝芩悦的亲信,虽然相貌平平,但赵丹还是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安小姐,黑子先落。”赵丹很是大方。
安娜点头示意:“多谢王爷。”
安娜落下一个黑子在棋盘中心。
二人专心致志地对弈,气氛格外安静,时间飞逝也毫无知觉。
赵丹本来还存了几分相让的心思,安娜看似每一子都落的平平无奇,中规中矩,攻势平和,但当他想反攻而围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棋早已布成了天罗地网,将他的棋包裹的密不透风。
赵丹面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他思索良久,冲破重重障碍,落下一子。
安娜看似没顾全到大局,失误了几步棋,最终输给了赵丹。她也不气馁,微笑不改:“还是王爷旗胜一招,在下佩服。”
夜色浓墨,月光的清辉洒在安娜的脸上,让她平凡的容貌中添了一丝清冷。她仍是笑意盈盈的,神情里看不出任何异常。
赵丹完全收起了轻视的心思,安娜落子步步为营,心思缜密,绝非头脑简单的人。
“安小姐此番前来有何意?”赵丹沉声开口。
安娜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一一收起,神色平淡地开口:“自然是奉门主之意而来。朝中大小事宜,现在皆由王爷掌控。大权旁落,天医门择良木而栖,门主自然是处处为王爷考虑。”
她句句不离蓝芩悦,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些。赵丹将警惕心落了下去,安心不少。
安娜身为天医门的人,会受到天医门令的约束,她有再多的小心思再都不可能违背蓝芩悦的命令。
“芩悦她说了什么?”赵丹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了不少。
安娜垂下眼睑,眸子中阴翳之色一闪而过,被她掩饰的很好。
她用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赵丹脸色微变,遣散了下人以后才问道:“她告诉我,赵阳只有三月可活。”
他膝下无子,现在病重之时已经将权力交给了赵丹,皇室血脉单薄,在大部分人眼里只要赵阳驾崩,皇位理所当然就是赵丹的,他没有理由去造反。
安娜的神色始终保持平静,却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若是灵妃怀的是男胎呢。”
“此话当真?”赵丹周身的气场瞬间森冷。
安娜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当真,门主亲口所说。”
皇权衰微,灵妃娜塔莎若是诞下皇子,士大夫一族更愿意直接推上幼子登基,直接把控朝政,皆大欢喜。
娜塔莎是异族女人,空有帝王宠爱毫无背景,在他们眼中直接避免了外戚干政专权的现象,赵丹也就可有可无了,甚至他们为了左右朝政会把他驱逐出权力的中心。
赵丹面上阴晴不定,他手指有节奏地敲着石桌,良久无言。
“再者。”安娜装作不经意地望向亭外的大雪,若有所指地道,“陛下大办春日宴,军粮和赈灾粮都被扣克。今年的冬天可是格外冷。”
安娜说的没错。今年的冬天很冷,粮食不够,西北的将士很可能会饿死。
赵丹心有不忍。
“王爷不如以退为进。”安娜适时提议道。
“她是怎么说的?”赵丹终于开了口。
“王爷装病卸下大权,回到西北,招兵买马一路攻上临都,门主说,天医门自会鼎力相助。”安娜郑重其事地道。
赵丹的万千疑虑压了下去,只提出了一个问题:“皇宫禁军,可有合适的人选?”
“自然,门主早就物色好了人选,他一定会把事办妥的。”安娜行了一礼,露出一个悠然自得的笑。
杜怀瑾回到临都在家里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广都将近一年的生活太折磨他了,还是待在临都好啊,杜怀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