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知唤走在下山的台阶上。
在那拐角处时,他回头看向了那道观门口站着的青衫先生。
他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
陈长生对他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童知唤踌躇片刻,开口道:“先生!”
陈长生微微一顿,问道:“嗯?”
童知唤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算是先生的弟子吗?”
陈长生没有回答,说道:“下山去吧。”
童知唤听后沉默良久,他低下头来,道了一句。
“知唤明白了。”
说罢,他最后看了一眼先生,接着便迈步下了山去。
他明白,这一下山,或许很久都见不到先生了,他喜欢这位先生,没有架子,性格和善,话语之间也尽是道理。
玄黄从观中走了出来,来到先生的身旁。
玄黄问道:“先生似乎赠了他一本书?”
陈长生点头道:“杂书而已。”
说罢,先生便回身走进了道观里。
玄黄则是心中在想着陈先生的回答。
杂书?
他反正是不信的。
若是那书中有字,那或许真就是一本杂书。
但若是书中无字,那就不得了。
……
童知唤在山下见到了等待许久的阿爹阿娘。
童才正与妻子俞氏见到儿子从山上走下来后连忙迎了上去。
“知唤,知唤。”
“阿娘……”
童知唤的神情有些沮丧。
童才正见此情况心中顿感不妙,问道:“可是惹了先生不悦?”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不曾。”
“那是……”
“先生他……”
童知唤想了一下,说道:“先生他虽然教了我一些东西,但没有收我作弟子……”
童才正听到这话不禁一顿,他心中叹了一声,却也没指责什么,上前去拍了拍知唤的肩膀。
“先生乃是仙人下凡,想做先生的弟子本就不易,先生肯留你在山上,已是你的福气,不要妄自菲薄。”
“阿爹……”
童知唤张了张口,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俞氏宠溺的摸了摸知唤的头,问道:“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先生讲了阴阳五行,还有武者行针……”
童知唤将昨夜先生说起的东西概括了一下,告诉了阿爹阿娘。
童才正听后亦是有些震骇,呢喃道:“以气行针?”
他行医这么多年,却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行医方式。
但童才正转念一想,结合所知的针法医理,猛然间发现这似乎是可行的。
童知唤又开口道:“先生还给了我一本书……”
“书?”
童才正顿了一下,问道:“能给爹爹看看吗?”
童知唤有些不解,说道:“阿爹想看就看呗。”
他将怀中的书本取出,递给了阿爹。
童才正接过手中,翻开一看,却是什么字都没有。
“没有字?”童才怔愣道。
童知唤解释道:“起初的时候,孩儿翻开这本书里面也没有字,但是后来再翻开的时候,里面就有了字,是一本关于药理的书。”
童知唤从阿爹手中拿过书来,一翻开却是愣了一下。
童才正问道:“怎么了?”
“不对……”
童知唤张了张口,继续往下翻页,他猛然间一怔,说道:“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俞氏便开口问道:“什么不一样了?”
童知唤抬起头,一脸惊骇道:“昨夜这本书里明明写的是药理,但是今天就变成了药方,阿爹阿娘,你们看这,这一页昨天明明写的是茯苓的药效,今天就变成了驱寒的针法!”
童才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童知唤那眼中的惊愕尤为真切,也明白知唤定然是没说假话。
而在童才正跟俞氏的眼中,那本书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俞氏看向夫君,似乎是在询问。
童才正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对童知唤说道:“知唤,阿爹阿娘看不到书里的东西,你要切记,先生给你的书,定然不是凡物,这本书万万不可遗落,更不可交予外人,明白了吗!”
童知唤顿了一下,他觉得阿爹定然是看出了些什么。
“阿爹,孩儿知道了。”
童才正点了点头,将那本书合上,放进童知唤的怀中细心收好。
“先生可还在山上?”童才正问道。
童知唤顿了一下,说道:“应该还在吧,临走时先生说,或许我明天再去观里,就见不到先生了,先生他说要去很远的地方。”
“这样吗……”
童才正听后收回了目光,说道:“先生应当是不想多被打扰,我们也别再上山去了。”
童知唤看着怀中抱着的书,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一家三口走向了回坊的道路。
在那流云观,观门口。
玄黄见那山下的三道身影,随即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那远处的薄雾。
“无量天尊……”
缘之一字,当真妙不可言。
就如陈先生所说,此番,便是一场缘法。
玄黄转头看向观内。
他看着桃树下坐着看书的陈先生,开口道:“先生是不是要走了?”
陈长生抬起头来,点头道:“应该吧。”
他感觉到自己又要死了。
上一次活了三天,这一次活了五天,诅咒在一点一点的淡去,能多活两天,陈长生已经很知足了。
玄黄点头道:“下次见,仍是三年之后吗?”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玄黄看着先生,忽的道了一句:“不知下次先生再来,贫道还能否见到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中微顿,他看着玄黄,没有再接话。
玄黄见先生的目光,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应当是见不到了。
玄黄却没有沮丧,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虽说没有像师父他老人家那样长寿,但活到这般岁数他也知足了,至少在临死之前,他见到了流云观逐渐昌盛,有先生在,他也不再担心断了传承。
他知足了。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叹,开口道:“若有长生仙路,你走或不走?”
玄黄和煦一笑,反问道:“先生,玄黄何时求过长生?”
陈长生听后先是一顿,回过神来后微微点头。
他看向了面前的道观,思索片刻之后抬起手来一招。
“嗡。”
书阁内的仙剑落入先生手中。
陈长生抬手挑起一抹剑花。
刹那之间,一阵微风吹动了玄黄的双眸。
他闭上了双眸,等到他再一睁眼,却是顿在了原地。
原本破旧的道观变的焕然如新,屋檐台阶上的青苔也尽数不见,残破的屋瓦也被补齐,似有一道金光环绕观中,带着些许神韵。
“有此一剑,可保流云观百年不腐。”
玄黄长舒了一口气,低下头来。
“多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