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漓还想说什么，耳边却隐约传来警笛声。距离有点远，听得不真切。
黑暗中的男人身体晃了晃，应该也是听到了。
等了几分钟，警笛声便没有了。刚从心里升起的希望顿时也消失殆尽。
整个人已经冷得有些麻木，脑子已经不受控制。
不知为何，她竟然会想到宋时。
如果，还有人能有机会救她的话，除了警察，可能就是他了。
“我听说，你挺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流产？”
男人的话，仿佛像一把斧子，对着她迎面劈过来。
本来有些麻木的大脑，瞬间就被人供了氧。
孟漓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半天发不出一个音。漆黑的瞳孔中，有什么扩散开来。
吕建动了动身体，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伸手又抽了一根烟点起来。
点点星火，将孟漓原本放弃的种子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你……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因为身体长时间没进水，粉唇已经有些干裂。
“怎么？你那个老公没告诉你？”
看孟漓不搭话，吕建才开始说起来。
“可惜啊。如果不是因为范远胆子小，偷偷换了毒药的剂量，否则，你早就可以陪着你那个孩子了。”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笑声穿过冷风落进孟漓的耳朵里，难听极了。
她压住狂跳的心，开口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包括她自己，也只是知道他口中的后半句。至于范远这个名字，她连听都没听过。
“看来，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吕建猛得起身，丢掉烟头。抓起了她的长发，强迫她看向自己的手机。
孟漓忍住头皮撕扯带来的疼痛，抬眸看向对方的手机界面。
只是一张照片，一家三口。
其中端坐的便是旁边的男人，他的身边还坐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女人，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童。
“说，你该死。”
吕建手中的力道加重，按着她的头往前压。
他半蹲在旁边，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孟漓只觉一阵恶心，胃中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胃中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的。
吕建并不管这些，手中的力道不减：“快说，跟我老婆说，跟我儿子说，说你要忏悔。”
孟漓将头尽量顺着他的力道移，以此来减轻疼痛。
“好好好。我说，”孟漓开口，声音比刚才哑得更重了，每说一个字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但是，你总得把事情说清楚吧？要不然我怎么忏悔？”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子并没有闲下来。
她本来还以为这人可能是宋时哪里招来的仇家，但是现在看来，这人跟涪灵完全不一样，根本就是冲着她本人来的。
但是，这么多年，她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十六年前，油罐车事件，这个你不可能忘吧。”
吕建说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像是一个莫大的痛苦。
孟漓一惊，不可置信：“你是当初的受害者家属？”
“是，那场事故，我老婆，我儿子都死了。”
说到这里，眼前的男人，脸上才浮现出巨大的悲伤，看向孟漓的眼眶中也浸满了泪水。
“如果不是你父母，疲劳驾驶，他们本来可以活的好好的。”
“可是，我那时候也才十岁，你失去了老婆孩子，我也失去了爸爸妈妈。”
孟漓不明白，虽然这件事是她父母造成的结果，但是他们自己也丧命在这场事故中，并没有得到善终。
如果以命抵命的话，父母已经为自己的行为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
为什么还放不下？
吕建冷笑：“那么我想问你，你流产后，恨不恨？”
恨，当然恨。
不明真相的恨，丧子之痛的恨。
即使将对方千刀万剐也是不能解恨的。
“所以，我流产，是你们一起合谋的？”
“是！”吕建不掩饰，大方承认。只是当时范远一个人将这些事情揽了下来，没有将他供出来。
孟漓痛苦得闭上眼，等了两年，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我爸妈死了，你不解恨。我孩子也被你们杀了，三条命抵你两条命，还不解恨吗？”
她强忍着头皮的拉扯感，看向对方。
“不够！就算你整个家族死绝了，都不能够解我的恨！”
孟漓笑出声，眼角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既然这么不舍得他们，又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去陪他们呢？”
“敢杀人，却不敢去死。”
“你老婆知道你活得这么窝囊吗？”
孟漓对这些受害者家属没有泛滥的同情心。严格来说，她也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
父母死了，她变成孤儿。
唯一的血亲，放心将她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宋家虽然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那些物质抵不上她对亲情的渴望。
可能孟漓的话激怒了吕建的自尊心，他将孟漓拖起来，往前走。
直到走到楼层的边缘，他才停下。
“你不用激怒我，今天，我们两个一起去死。”
说完这些，他好像终于得到解脱。抓着她头发的手，力道渐渐轻了一些。
孟漓看了一眼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你不是要我忏悔吗？”
吕建看她，露出脸上有些狰狞的笑：“你还是待会当面跟他们去忏悔吧。”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孟漓体力已经耗尽，整个人又不能完全放松，“如果你一开始就打算杀我。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把我绑到这里来？当时直接在顶楼不是就可以杀我吗？”
听了孟漓的话，吕建直接将她调转方向，背对边缘。
“这里，是我求婚的地方。没有什么地方，会比在这里更有意义了。”
当初，这栋楼还在建，他是其中的一个工人。大楼完工的时候，老板把拖欠了半年的工钱给他结了，当时太高兴。他拿着那几万块钱，当做求婚的彩礼。
这里，意义非凡。
吕建沉浸在回忆中，随着一声枪响，应声倒地。
孟漓也随着他的倒下，重心向他的方向倾倒。
而后方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孟漓闭眼，嘴角泛起笑意：起码知道了真相，死了也不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