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哀怨的叹了口气,右手往这桌沿儿上一撘,对自己和这宅子里发生的事情也是娓娓道来。
“我家住城北,祖上卖火腿,杨稷那死鬼,看我生得美……”
这女鬼名叫钟玉娘,本是城北一富户家的小姐,自幼也是请先生教了女四书的,因其父只有她一个闺女,便打算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如此一来,这并不算多大的家业也就不用改姓了。
但实话实说,这样的人家高不成低不就,所以玉娘都二十一岁了,家里始终也没给找到合适的。
宣德六年,也就是十年前的正月十五上元夜,她的闺中密友和她相约一起赏灯。
二人一路谈天说地,这看看那看看,不料走着走着竟然让杨稷给撞见了。
杨稷见玉娘长得漂亮,当时就起了歹心。
这要是一般人,再过分也得尾随至背静处再动手,可他是谁?
当朝首辅,四朝老臣的儿子,别说是这泰和县了,就是南昌府都是无人敢惹。
于是大手一挥,当街就把玉娘掳走了,街上的人看在眼里,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阻拦。
就这样,在玉娘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她最终被带到杨稷众多寻欢作乐场所中的其中一个,而这个地方,正是江涵今天看夜的这座宅子。
玉娘到了这儿,真就是羊入虎口了,可自幼读书的她,性子刚烈至极,在杨稷施暴的过程中狠狠咬掉其肩膀的一块肉。
杨稷哪受得了这个?当时就动了杀心,命下人将玉娘活活凌辱至死,到最后甚至还用烧红的烙铁虐尸,将她的脸烙的面目全非。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再说玉娘又是他爹的掌上明珠,钟家肯定得找。
这还不好找吗?一下就找到了杨稷头上。
杨稷可不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当着玉娘爹的面儿,他把如何弄死玉娘,又是如何虐尸的,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
作为一个父亲,面对这种畜生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只不过他哪里可能是杨稷的对手呢?
不仅没伤到杨稷,最后甚至还被杨稷串通了泰和知县刘袤,判了玉娘他爹一个杀人未遂,不仅抄了家,还被流放海南岛,人刚出泰和就被灭了口。
玉娘也是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在她之前,这宅子里早就被杨稷害死过七八个少女,这七八个女鬼,正是今晚在外边参观江涵,后来又伺候酒局的这几位。
而杨稷在害死这些人之后,更是嚣张到把这些人的尸骨全部收藏在了后院的那一排后罩房中。
更变态的是,杨稷在发现了这院子开始有问题之后,竟然找了个妖道在后院里布了一个法阵,想要永远把她们的魂魄困在后院。
只不过杨稷机关算尽却唯独小看了玉娘的怨气,这些女鬼中,她死的最惨,怨气自然也最大,偏偏头七那日又赶上了百年不遇的血月。
玉娘一下子就把后院的阵法给冲破了,众女鬼鱼贯而出,杨稷这宅院可乱套了。
当初凌辱玉娘时,这里的家丁可是人人有份,到了这会儿谁也跑不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时,宅子里一十九人全都七窍流血,而且心肝全部被挖走了。
这下杨稷害怕了,第一时间找到当初布阵的那妖道,命他又在整个宅子外围布了一道更强的法阵用以困住玉娘等女鬼,与此同时又讨了一件法器,日夜带在身上驱避怨灵。
至此,玉娘她们这些女鬼彻底被困在了这个地方,出也出不去,投胎也投不了,而这座宅子也彻底沦为了远近闻名的凶宅。
但坏人永远有坏人的小心思,这座宅子虽然不能再让杨稷寻欢作乐,但却能让他借着凶宅之名在此囤积金银财宝。
玉娘的故事讲完了,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这字里行间还是能听出滔天的怨气。
江涵听的也是咬牙切齿,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又哪里会知道杨稷这畜生更为该死的一面呢?
而且和玉娘这么一比,自己受的委屈反而真的算不了什么,最起码自己现在还有命坐在这儿吃这一顿上好的酒席。
于是端起之前推辞掉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不过这杯酒刚一咽下,江涵立刻就咳嗽了起来,而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玉娘看在眼里,心中却暗暗的点了点头,通过这杯酒,玉娘多少也是看出了一些江涵的人品,至少他在饮酒这件事上没对自己撒谎。
“江公子既不饮酒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这酒并不烈,但江涵这会儿却觉得气血有些上涌,不仅浑身从内而外的散着热气,就连自己的胆子和情绪似乎也被放大了。
“真是惭愧,和小姐这天大的冤屈比起来,小生受的这些委屈真的就难以启齿了,不过小生有些话不吐不快,您这事儿透着蹊跷,不知您那位闺蜜后来如何了?”
玉娘怔了一下,随即道:“江公子真聪明,一下就发现症结所在,小女子先不提那人的结果,只同您说个姓名。”
鬼的声音总归和人有区别,玉娘的语气越来越冷,说道最后已是鬼声鬼气,江涵就感觉自己瞬间醒了酒,下意识的便道:“您请讲!”
“贾珮芸!”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足见玉娘的恨意。
江涵听到这三个字瞬间就醒酒了,心说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
刚才玉娘说自己经历的时候,他隐隐的就有一种预感。
能跟玉娘成为闺蜜的女子自然是年纪差不多又待字闺中的,可泰和县统共也就这么大点儿,二十多岁还没成亲的女子,他能想到的而且又能干出这种事的就只有贾珮芸那贱人。
江涵听到这三个字从玉娘嘴里说出来,顿时忧愤至极,一巴掌狠狠的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顺势从椅子上滑下,直接跪在了玉娘面前。
“我真是瞎了眼!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亏得我当初还想好好和她过日子!钟小姐,我对不起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