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迈下高台的那一刻,几条蟠龙庞大蜿蜒的身躯登时间分崩离析,化作一块块大小不均的碎块砰砰坠落在地。
而桀皇在功法被破除后,便被四散开来的真气,连连震退几丈远,脚下更是一个踉跄瞬间摔倒在地。
没有了真气的维系,桀皇的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羊皮筏,重新回到干瘪瘦削的状态。
强撑起半个身躯,仍是心有不甘的喘着粗气,自怨自艾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拥有了九龙真气和九龙印,还是抵不过他。”
就在这时,承乾也走到了桀皇面前,似笑非笑的盯着桀皇讥诮道:
“桀儿,难道你除了依靠九龙印和真气,再也没有自己拿得出手的绝技了么,真是太令父皇失望了。”
承乾先是阴阳怪气的责备一番,接着语重心长的规劝道:
“怎么样,若是你现在还肯听父皇的话,人皇的宝座依旧给你留着。”
此话一出不禁让桀皇脸上感到一阵羞红,同时心中暗暗盘算道:
“这老贼狼子野心,对我擒而不杀必定还有更大的阴谋,看着眼下情形大殿外围必定是设下了某种结界,否则这么大的动静,守在殿外的卫士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想要逃出去怕是难于登天啊。
不如趁此机会,先套出他些实情,若是能逃得出去自然是好,若是真到了最后一步也好死的明白。”
审时度势下,桀皇轰然大笑,阵阵刺耳的笑声惹得承乾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
桀皇慢慢收住笑容,看向承乾道:
“我笑你伪装的功夫一点都不够严谨,你难道不知我地祖血脉,从不出那苟且之辈,想要我屈服、妥协,简直是痴心妄想,要杀便杀,勿需多言。”
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语讲完后,桀皇缓缓垂下头,故作遗憾道:”可惜临死之前,不能解我心中疑惑实为遗恨。”
“哦?什么疑惑,说出来听听。”承乾饶有兴趣的询问道。
果如桀皇所料,自己在其手中仍然存有利用价值,对方并不舍得就此痛下杀手。
“为什么,我的九龙之气加上九龙印可以诛杀一切邪魔,为何独独对你不起作用,还有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假扮父皇到底是何居心?”
“哈哈哈……”一连串的疑问抛出,反而惹的承乾一阵狂笑。
“桀儿,亏得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还是没有一点长进,你为人浮躁的这个毛病,朕反复提醒过你无数次,你是一次都没有听进去,一旦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你就会立刻变得心浮气盛、目空一切。”
承乾长叹一声,随即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背过身去接着说道:
“想要知道你的九龙印为何敌不过朕这区区的护体罡气,那就拿起自己手中的九龙印玺,仔细看看吧!”
经过承乾的一番提点,桀皇拿起九龙印仔细端详起来,这才发现“即寿永昌”上的寿字印文上,不知何时起缺失了一点,之前完全被自己所忽略。
“九龙印的使用,必须配合人皇的九龙真气来运转,同时也要将上一任人皇精血彻底抹去,重新注入新的人皇精血,只有这样九龙印中蕴藏的巨大能量才能发挥极致,你刚刚坐上皇帝就忘乎所以,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也许是为自己的傲慢大意而沮丧,又或是在埋怨父皇对自己的不信任,桀皇此刻表现的万分颓丧,九龙印也从手中慢慢滑落在地,最终无奈的笑了笑,
“原来如此,父皇他老人家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还有……”就在桀皇为此耿耿于怀时,承乾接着开口道:“朕的的确确是你的父皇,而你我却实非地祖血脉罢了。”
“什么?”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直击桀皇灵魂深处,身体不由得一软险些就要向后倒去,所幸有一只胳膊苦撑住,这才得以避免。
半卧在地,桀皇眼睛愣愣的望着前方许久说不出话来。
“哼,你不需要用这样的话来激我,我不是地祖血脉,又会是谁的血脉?”
桀皇义无反顾的辩驳道,静静的等待着承乾的回答。
见其几番欲言又止,迟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桀皇不由得意的笑道:“说不出来了吧,用这种理由来哄骗我,真是幼稚的可笑。”
“不,你我不是地祖血脉这件事,我可以用生命来立誓,绝无欺骗。”承乾笃定的拍着胸脯担保道,脸上流露出的却是痛苦的神色,
“至于谁是我们的先祖,时机尚不成熟,知情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朕现在不能说出他的姓名。”
桀皇闻言冷笑一声,只当其是想要说服自己的一番说辞罢了,也没过多纠结。
见桀皇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承乾开口逼问道:
“朕再问你一句,是否愿意听朕号令?”
桀皇听后,眼睛朝着四周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圈,接着眼眸低垂,似是在思量着什么,片刻后脸上露出莫名的表情,拿着九龙印缓缓站起身来。
“可否容我对着地祖方向说上几句话。”
听着桀皇的话音有所松动,承乾误以为刚才的话起了作用,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表现出颇有耐心的样子,微笑道:“好,朕在这里等你。”
拖着沉重的脚步,桀皇步履蹒跚的走到大殿中央,目光穿过被风拂起的条条帷幔直至窗外,
眼下的人族山河,恰如窗外枝杈被风肆意摆弄的场景,树欲静而风不止。
桀皇陡然升起一丝悲怆,想要再近一步,身后却传来承乾浑厚洪亮的声音。
“没用的,你就是打开那扇殿门,也是无法从中走得出去的,太极殿外被我设了结界,他们是听不到也看不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的。”
承乾的声音并没阻止住桀皇的脚步,殿门最终还是被开启,而对桀皇这个举动,承乾似乎成竹在胸,并未表现的过多紧张。
清冷的月光再一次照射进来,这一刻,黑暗被扫除,扑灭的火种仿佛重新燃起了希望。
桀皇笑着看向远处的两座通天神像,确如承乾所说,太极殿周围的确被设下了一道结界,里面的人看得清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扑通一声,桀皇毫无征兆的跪倒在地,面对着远处的神像低垂下头颅,样子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祷告,身体一阵细微的耸动后,便静止不动,一直保持着眼下这个姿势许久许久。
“桀儿,你考虑的如何?”承乾对着桀皇孤独的身影催促道。
“……”
“桀儿,桀儿?”
见其迟迟没有回应,承乾眉头一皱,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与儿子同样的错误,太过于自信。
于是飞身来到桀皇身后,近前一步,轻轻拍了拍桀皇松垮的肩膀。
还未来的及开口,眼前这副华丽衣袍装饰下的身躯,像是被剔除了骨架轰然间倒塌,只留下一幅空空的皮囊摊在地上。
“好,很好……”承乾气极而笑,两眼冒着嗜人的凶光,鼓动着腮帮两侧的肌肉,切齿道:
“总算是像点样子,你地祖爷爷的保命真传还真让你学到了精髓,不过这样你就觉得自己逃脱的了么。”
远处雷电交加映亮了半个天际,滚滚的雷鸣仿佛猛兽的嘶吼震撼着整座皇城。
强劲的疾风犹如一个凶残的暴徒不断拍打着门窗,粗鲁的将其敞开继而又闭拢,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零星的几颗雨滴自窗外飘落进来,但很快便被石质的地面所吸收。
随着风声的变化,雨点越来越急,越来越密,窗外雨声萧萧,窗内却依旧平静如初。
承乾披头散发,负手而立在冰冷威严的天子宝座旁,痴痴注视着窗外的雨景。
忽闪而过的电光,让黑暗的大殿有了短暂的光明,藏在庭柱背后的一道矮小身影因此得以彰显出来。
“怎么样皇孙儿,开心么?”承乾冰冷的话语没有透露一丝情感。
从阴暗中走出的皇孙,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连蹦带跳的绕着那尊孤独的天子宝座笑个不停。
最终停留在一尊“太平有象”的瓷塑跟前,回头面露狡黠的回答道:
“开心呀,只不过孙儿不理解,皇爷爷为什么不直接向他们发号施令,而是像孙儿这样要绕个圈圈,让父皇来执行您的意志,这样做岂不是多此一举嘛。”
承乾看着窗外没有回头,良久才开口道:
“地祖留下的三件镇国神器中,清萍剑掌管天下兵事,九龙印执掌天下政务,圣灵珠则掌握天下人之生死,而催动这些神器发挥作用的引子,其一便是地祖遗留下来的九股真龙之气,其二是人皇精血,朕这样讲,孙儿你可明白?”
“懂了懂了。”皇孙听后默许的点点头。
这时承乾接着说道:“另外,有他这个傀儡在明,我们在暗,既是有些事情办砸了,也会留有更多的转圜余地。”
望着窗外惨淡的月光,承乾眼神中早已失去了先前那份清明,有的只是混浊、狠厉、还带有一丝丝仇怨,俨然没有发觉自己也已然成了口中那个所谓的傀儡。
听了承乾的一番解释后,皇孙彻底打消了心中顾虑,脸上的笑容笑的更加灿烂,调皮的拨弄着手中的拨浪鼓,手舞足蹈起来。
而就在这不经意间,肘尖似是有意无意的碰了碰那尊象征太平的五彩瓷塑。
登时一声哗啦响动,托着整个宝象驮瓶瓷塑的木质底座,受力向着一边倾倒下去,瓷塑应声落地摔了个稀碎。
落地的一刻,窗外一声轰鸣雷动同时震彻天地。
“呀,皇爷爷,这“太平象”不小心被我碰碎了!”
皇孙儿装作做错事的委屈样子,可怜巴巴的看向承乾,后者却是毫不在意,十分冷漠的说道:
“碎吧,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三族的秩序也该改一改!”
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蓦然回过头去,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啊?”
皇孙被这没来由的一问哽住,表情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笑了笑。
“正如我所预料,他已去了第二世界,我派出的人亦已前往,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中,还请皇祖爷爷放宽心。”
承乾听了微微颔首,神情凝重的嘱咐道:
“凡事迟则生变,现在我们手中已经有了九龙印和清萍剑,只剩一个不知踪迹的圣灵珠了,一定要尽快想办法找到它的下落。”
说罢,两人的目光同时从地上散落的瓷塑碎片上移开,转而看向窗外,俱都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