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空两眼放光，舔了舔舌尖，意味深长的道：“你可真是一个危险的女人。”
顾幼菱敛去浑身的刺，又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一副我见犹怜状。
惹得小美人落了泪，周遭的人都有意无意的看着百里长空，眼里满是谴责，指摘他怎么能欺负一个弱女子。
见状，百里长空没辙了。
他尴尬的叹气，随手挑了一个粉色的风车，递给顾幼菱，轻扬了下眉毛，有些无措道：“哭什么，你要什么，哥哥怎么敢不给你。刚才钱都已经付了，是不是啊，老板？”
老翁耳背，没听清，但他笑眯眯的，算是帮百里长空解了围。
顾幼菱擦干湿润的眼角，接过风车，翩然一笑：“谢谢哥哥，我还要吃糖炒栗子，城西巷口的那家最好吃，劳烦哥哥跑个腿？”
“你！”百里长空不敢大声嚷嚷，眼神警告，轻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哥哥，小妹我难得出来一趟，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满足我吗。”顾幼菱说着，眼眶要开始蓄起了泪水，只差一眨眼，就又要落下来。
百里长空咬着腮帮子，龇着牙：“行！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言罢，无奈的转身，轻晃着脑袋，有些气闷的朝着城西的方向去了。
顾幼菱用衣袖拂去眼睫上的泪珠，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把风车放在唇边，呼了一口气。
哗啦啦。
风车开始转动了。
她往前走了一段路，站在高处，踮着脚寻找着覃秋一行人的身影，发现她们被一辆马车拦住了路。
马车的轮子不知什么原因坏了，刚好横在路中间，前面的人过不来，后面的人过不去，没办法，大家伙齐心协力，才把马车移到路边，腾出了一条能走的路。
路通了，覃秋她们往前一步，赶紧忙着找顾幼菱，很快就一眼看到站在高处的她，安然无恙的拿着一个风车，看样子没什么大碍，才都放下心来。
伯府。
一派喜气。
方梓楚手上捧着圣旨，被众人围着道喜，他只一一客气的还了礼，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边。
刚回府的顾幼菱还一头雾水，来了句：“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嫡姑娘，表少爷会试拿了殿军，前来颁旨的宫人刚走呢。”站在一旁的奴婢低着头回了话。
顾幼菱这时才想起方梓楚来，轻拍下自己的额头，她只一心挂记着周承，把自家表哥抛在脑后，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正要抬脚也上前说两句好话，却被方弦思拦住，“别过去。”
“为什么？”
方弦思有些无语：“好歹咱们也是一块儿长大的，你仔细看看他，哪儿像是高兴的样子。”
顾幼菱听了，打量了一番，没有往前迈一步，轻道：“表哥心气儿高，从小到大严于律己，在蜀地，应该没人敢越过他当第一吧。”
“是啊，出来一趟，方知京城之地，出类拔萃的人，比比皆是。”方弦思若有所思道：“以前孤傲的藐视一切，如今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丟了好久的敬畏之心，也该捡回来了。”
顾幼菱：“…”
“简而言之，就是无论何时，我们都要保持谦卑之心。”方弦思轻笑了下，拍了拍顾幼菱的肩膀，抬脚走了。
顾幼菱轻摇了下头，看着方弦思的背影，不解道：“谦卑？你身上有么？”
“明明自己都做不到，偏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人。”
她抬头，天空开始飘起了飞絮，数不清，似雪一般，洋洋洒洒。
一到飞絮飘落的季节，何宁泽就要抱病卧榻，不能出门。
他身上起了一大片红色的疹子，这会儿刚上了药，脖子后面一阵瘙痒难耐，他想去抓，被夏慕言一把拦住。
“主子，这疹子，只会越抓越痒。”
夏慕言是为一事而来，他按捺不住焦急的情绪，就这么跑了过来，见何宁泽身子又不爽利，也不免担心。
这些担心都是真心实意的，当初若不是何宁泽救下了他，给了他容身之所，否则，他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您稍等片刻，药马上就煎好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在敲房门，得了允许，人才进入房间，来的却不是药童，而是无影。
何宁泽没有多少讶异，直接道：“结果如何？”
“武状元：百里长空。”
“榜眼：周承、葛云洲。”
“探花：楚誉。”
“殿军：方梓楚。”
“…”
无影拿出一个榜单，低声款款道来。
听到百里长空这个名字，夏慕言已经开始走神了，思绪万千，微闭着眼，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心头，瞬间五味杂陈。
待无影全部念完，何宁泽靠在床榻，轻咳了下，脸色有些苍白，但眉眼清明，他淡淡道：“陛下这步棋，倒是有些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夏慕言微皱眉：“他要是想赶尽杀绝，在殿试的时候，何不就地斩草除根。”
“若如此，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授人以柄，得不偿失。”何宁泽轻摇了下头，又道：“可他却又留下了人，难不成真想效仿玉帝收服石猴，随便赏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职打发了。”
帝王心思，深不见底，一时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慕言没有接话，愁绪却爬上眉梢，眸底藏着不可言说的担心。
他暗忖道：“哥哥，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错，百里长空正是他哥哥，夏慕言的真实身份是百里氏二公子，百里长风。
但自从百里氏一夜覆灭，百里长风这个名字，也随风而逝了。
活下来的这个人，是夏慕言。
夏慕言被何宁泽救下，抛弃过往，以新的名字，重新开始，从一个刺客，慢慢做到月瑕堂堂主，一步一步，都鲜血淋漓。
他没想到，百里氏一族，除了他，还有人活着。
活着就好。
日后，总有相见的一天。
须臾间，半月有余过去了。
顾幼菱每日读书练字，勤勤恳恳的，女学的课也不落下，别提有多用功了。
好不容易休沐，她也不赖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萎靡不振的从床上爬起来，倚在小榻上，眼神有些木愣。
丫鬟们伺候她洗漱，用了些糕点，人还没缓过来。
屋外，有婆子在嚷嚷，听声音有些熟悉。
春红出去看了一眼，又进来，低着头道：“姑娘，王婆子来了。”
顾幼菱一听，立马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王婆子人机灵，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可眼前的美人却让她移不开眼，只是肉眼可见的精神萎靡，仔细一看，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她先问候了一声：“嫡姑娘，近日可还安好？”
顾幼菱抱着小狐狸，正想让春红抱下去喂食，但小狐狸却十分黏着她，片刻不撒手。
隔壁住进了方弦思，这段时日，小狐狸只好日日夜夜待在暖阁，和顾幼菱亲近了不少，总爱跟她待在一块儿。
小狐狸不愿动，顾幼菱也不勉强，只好继续抱着，轻抬了眼皮子，“客套话就免了，直接说事吧，祖母可是有什么吩咐。”
王婆子垂着脑袋，直夸道：“嫡姑娘就是冰雪聪明，怪不得能把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老夫人都夸您呢，以后也是管理后宅的一把好手。”
顾幼菱有些心虚，她名下的庄子商铺都全权交给郭嘉了，自己哪里出过什么力，顶多每月核对下账目，可就连这个活儿，她也推给了覃秋。
她啊，就想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想管，只一门心思的扑在读书上。
见顾幼菱沉默不语，王婆子有些尴尬的敛了笑，多了几分凝重，恭声道：“嫡姑娘，公主殿下不日要在宫里办生辰宴，特意派人递来了请帖，再三交代，让您出席。”
她又道：“老夫人说了，能进宫参加宴席，那是往日求都求不来的，望嫡姑娘盛装出席，为伯府争光。另外，您一人去，形单影只，怕是孤寂，不如让萱姐儿和薇姐儿陪您一道，顺便进宫见见世面。”
顾幼菱听了一嘴，立马会意了沈宝英的意图，她微微勾唇，暗道：这老妖婆，算盘打得还真响，公主的生辰宴何其盛大，能去的都是高门贵族，随便揪住一个，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顾幼薇也快及笄了，顾幼萱的婚事还没着落，再拖下去，也是不妥。
好歹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就算沈宝英别有用心，她也不能撒手不管，坐视不理吧。
顾幼菱轻轻颔首，笑了笑：“祖母说的是，有大姐姐这般细致周到的人跟着，我也不怕在宫里失了礼数。”
“至于薇姐儿，她虽然年纪小，但是精通文墨，诗书气自华，肯定也能为伯府挣一份光。”
“嫡姑娘真是想的通透，老奴佩服。”王婆子没想到顾幼菱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有些喜不自胜，又接着道：“皇宫犹如龙潭虎穴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还是小心谨慎的好。老夫人请了嬷嬷来教规矩，望嫡姑娘认真学习。”
顾幼菱一听到规矩二字，就头疼，上一世，那些宫规，压得她喘不过气，整日不是跪那个，就是跪那个，少说不如不说，一说犯了错，就要挨罚，直到自己当了贵妃，日子才过的舒坦些。
她刚要推拒，却发现，上一世费了那么大劲学的规矩，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顾幼菱有些无奈的扶额，苦笑了下，看来，规矩这个劫，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