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顾幼菱是怎么三步一拖,两步一拽,把萧景胤弄到了一处废弃的小破屋里。
那茅草屋,又破又烂,窗户还漏风,到处积满了灰尘。
眼下实在顾不上嫌弃,能有个隐蔽的藏身之所已经烧高香了。先凑合着,待天亮,再离开。
顾幼菱的手不住的在颤抖,没什么力气了,靠在一根木柱上歇了歇,又去察看萧景胤的情况。
萧景胤还有气息,浑身都湿透了,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动也不动。
“萧景胤?”顾幼菱唤了他一声,没什么反应,她去掐他人中,掐了一会儿,又去拍他的脸,反反复复,昏迷过去的人嘴里吐出几口水,吓得顾幼菱赶紧缩回手。
萧景胤吐了水,慢慢睁开眼睛,皱了皱眉,撑着手臂微微起身,趁着朦胧的月色,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人。
萧景胤脸上的面具,顾幼菱只顾得上救人,哪有功夫去捡。
此时,两人的脸上没有遮掩,都袒露真颜,明晃晃的亮明了身份。
顾幼菱跪在那儿,缩着脖子:“殿下,刚才救人心切,臣女失礼了,还请殿下恕罪。”
她话是这么说,心里可丝毫没有愧疚感,垂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萧景胤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些余痛,他却只轻道:“你的手疼吗?”
“嗯?!”顾幼菱猛抬起头,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话锋一转,转了个十八弯,殷切的关心起了自己的手。
她举起小手手,放在唇边呼了呼,语气委屈道:“还有一丢丢疼。”
她现在岂止是手疼,胳膊也疼啊,走了那么一段路,脚也疼,浑身都湿答答的,风一吹,有股沁人心脾的冷。
顾幼菱眼神哀怨,偷偷快速瞥了一眼眼前人,内心腹诽道:果然她一遇到萧景胤,就不会有什么好事。他哪儿是扫把星,他分明是她的克星啊!
萧景胤也在打量着顾幼菱,小美人已经全身湿透,发丝散落,稍许遮住侧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怯怯的,肩膀颤抖,简直楚楚可怜,想让人揽入怀怜惜。
至于怎么个怜惜法,萧景胤没有往下想,他往周遭逡巡了一圈,开始钻木取火。
顾幼菱只静静靠在一旁,看着萧景胤熟练的取了火种,点燃了火堆,半晌后,屋子里头有了点暖意。
她往火堆靠近了几分,伸出手,哆嗦了一下,暗暗评价道:不愧是在山里面待过的,能掌握这么原始又实用的生存技能。把这金贵之人丢到鸟不拉屎的荒山上,感激先帝做了一个如此英明的决定。今夜,若不是萧景胤,他们两个没有被坏人杀死,没有从天上掉下来摔死,没有在河里溺死,恐怕也会冷死在这小屋里吧。
“你把衣服脱掉。”
顾幼菱的思绪突然被这么一句过火的话抽回,她抱紧自己,身子往后倾了倾,满怀戒备的看着萧景胤,神色慌乱道:“殿下,您…您别乱来啊,臣女已经有未婚夫了。”
“我与他心意相通,情深如海,立下山盟海誓,此生非他不嫁。殿下若强行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只好…只好以死明志了!”
她说着说着,还一个人委屈上了,眼角开始掉豆大的泪珠子。
站在一旁的萧景胤俯视着她,目光淡淡,直接甩了一句:“你将衣服脱下烤干,孤去屋外守着,之后,你再来换孤。”
言罢,也不等她回话,就干脆的出去了。
顾幼菱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小声嘀咕着:“说话说一半,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
又气得把一根树枝扔进火堆里,滋滋擦出了花火,想到刚才自己会错意,说的那些话,真的…太丢人了。
顾幼菱看了眼门口,那门破破烂烂,似是一推就倒,但好歹关严实了,又有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替她守门,便放下心来,开始脱衣服。
门外,萧景胤坐在阶梯上,望着长空孤月,神色晦暗不明,他只轻道:“是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心里装满了别人。而我,也不再是梵月,而是萧景胤。”
萧景胤,大魏未来的储君,这个名字和身份赋予的责任和使命决定了,他与她,再无可能。
其余的妄想,都只能是一场梦,天一亮,就会醒。再就此沉沦,恐会误伤她。
余生,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让她能与自己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安享平淡的幸福,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顾幼菱。
圆月被乌云镶了一个边儿,风越来越冷了,萧景胤唇瓣发白,喉咙开始发痒,就轻咳了几声。
门开了,顾幼菱磨磨蹭蹭,终于穿戴整齐,扒拉着头发走了出来,有点不好意思道:“殿下,久等了,您快进去吧。”
萧景胤站起身,脚步有些悬浮,摇晃着身子走了进去。
“他不会晕过去吧。”顾幼菱坐在石阶上,双手捧着小脸,想起萧景胤那张面色如纸的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看向窗户边,隐隐透出火光,思忖片刻,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窗户本来就破,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戳一个洞,她从现成的破洞里往屋内瞅了一眼,看着萧景胤光着上半身,正要脱裤子,不知怎么的,停住了,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顾幼菱赶紧蹲下,捂着嘴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嘿嘿一笑,又鬼鬼祟祟的坐回了原处。
她又捧着侧脸,回想着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仰天长叹:“啧,真白啊。”
萧景胤草草的烤了个半干,就把顾幼菱叫进屋了,两个人坐在火堆旁,只是静静的坐着。
睡意突然袭来,顾幼菱打了好几个哈欠,抬眸看了一眼萧景胤,他已经闭上眼睛,端正的靠在那儿,像是睡熟了。
见状,顾幼菱也撑不住了,坐在那儿,把脸埋进膝盖,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她一睡,萧景胤又睁开了眼睛,伸手捣鼓了下快熄灭的火堆,加了柴,又烧得火旺。
这一夜,太漫长了。
天边有光,似鱼肚白,顾幼菱迷迷糊糊的被叫醒,是萧景胤。
“我们该离开了。”他熄灭了火堆,说了这么一句。
顾幼菱神智还有些不清醒,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摇摇头:“我好累,想再睡一会儿,你先走吧。”
她实在困的不想动弹,说睡就睡。
丢下她,一个人走,是不可能的。萧景胤只好把人背起,让她趴在自己背上睡。
他朝着出口慢慢走去,夜间繁华的鬼市,此时此刻却开始慢慢的消失,从那座高楼,再到屋瓦,一寸一寸,消失在阳光之下。
就连,脚下的路,也渐渐被吞噬。
萧景胤刚走出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却已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林间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他收回视线,背着人,慢慢走了。
顾幼菱醒了,她是被什么东西舔醒的,定神一看,有一只毛绒绒的小狗正在舔她的手心,吓得她赶紧缩回手。
又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躺在府上西苑的狗洞旁,不过是在墙内。
她又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还头晕脑胀的。
看来,她又要请病假了。
这一请,小半个月又过去了。
顾幼菱没有去书院,但王素托顾幼萱给她带了好多书,她也没闲着,都一本一本仔仔细细看了,还都做了笔记,提笔写了一些心得,交由王素过目。
她刚写完一篇,墨水还没干,交代覃秋道:“午日前,送到王先生手中。”
覃秋应了一声:“是!”
又接着道:“姑娘,还有其他事需要奴婢做的吗?您尽管吩咐。”
拍卖会顾幼菱买下了覃秋和另外两个奴婢,其中一人还是覃秋的亲妹妹,名覃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为了不让人生疑,顾幼菱专门派人到指定地点交易,将三人带回府。
覃秋年十七,如今是顾幼菱院子里的一等丫头,她办事沉稳利落,只用了一小段时日就适应了,唯一的毛病就是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好像自己一停下来,就失去了价值,生怕顾幼菱不要她了。
这是一层原因,另外一层原因,是覃秋对顾幼菱心存感激,感激她救下了自己的妹妹覃叶。
覃叶年纪还小,才年十三,跟在春红身边打下手。
门口进来两人,正是春红和覃叶。
春红端着汤碗,里面装着炖雪梨,“姑娘,夫人说了,您啊,咳嗽还没好全,这雪梨汤不能断。”
“可我都快喝吐了,实在是难以下咽。”顾幼菱这小身板,禁不住风吹,从鬼市回来就又着风寒了。不然只是身子痛,方芷哪里会让她请那么长时间的假。
“姑娘放心,今日这雪梨,奴婢先烤再炖的,加了陈皮干,甜而不腻,别有风味,您尝尝。”覃叶性子怯弱,刚来府上的时候,少言寡语,看到她也不敢抬头搭话。如今熟悉了,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这里面春红有很大的功劳。
顾幼菱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果然清甜可口,“嗯,按照你这做法,确实新颖。”
她又抬眸淡淡瞥了一眼覃叶,上一世,覃秋说过,自己有一个妹妹。可这唯一的妹妹,却没有如自己一样幸运的逃脱,而是死在了鬼市里。
如今,她再一次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轨迹,后续会将如何呢。
“姑娘,明日街上热闹的紧,要不要出门去逛一逛。”春红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
顾幼菱挑眉,讶异道:“哦?明日可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姑娘,您忘啦!”春红有些激动道:“明日太子殿下大婚啊!”
闻言,顾幼菱眼睫一颤,她悠悠望着窗外,轻笑了下,“是啊,明日那人要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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