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英在方芷嫁进来后依然死死地把中馈攥在自己手里,后来又以方芷生下嫡女亏损了身子为由,强迫顾松柏纳妾。
顾松柏对方芷情真意切,许下山盟海誓,岂能轻易背叛她。
那老妖婆就不吃不喝,往顾家祠堂一跪,哭喊着:“我对不起顾家的列祖列宗啊,老伯爷,妾身对不起你,虽已替你尽心把嫡子养大,但却没法让他延续香火啊,你放心,妾身会以死赎罪!”
沈宝英其实是前伯爷的侧室,只生下一个儿子,就是顾幼菱的二叔顾松林。
她爹爹顾松柏,乃是前伯爷与发妻所生,一出生就没了亲娘,从他有记忆开始,顾松柏就一直唤沈宝英母亲。
嫡长子唤妾为母,被外人听到了恐会贻笑大方,但前伯爷却是连听都听不到了,发妻死后的第二年,他也抑郁成疾去了。
整个伯府就这么落在心机颇深的沈宝英手上。她大权在握,直接把其他碍眼的贵妾打发走了,坐稳了伯府女主人的宝座,靠一己之身撑起了岌岌可危的伯府。
她名下,一个是亲子却是庶子,另一个是养子却是货真价实的嫡长子,两儿同承膝下,沈宝英却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
不管是在外人眼里,还是在顾松柏心里,都觉得她是个仁心至极的母亲。对于这个母亲,顾松柏也是真心侍奉,时刻感念教养之恩。
更别提,孝悌,廉洁,奉公,大魏将孝之一字列为官员考核之首。
就这样,沈宝英用孝道和香火两座大山逼了顾松柏就范,把自己的侄女沈芙塞到了顾松柏的房中,来年就诞下一女,取名顾幼薇。
夫君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誓言,再加上还有个沈芙成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方芷的心也冷了不少,不再只守着顾松柏过日子,收拾了下细软就抱着顾幼菱回了娘家养身子。
这一住就是三年,三年的时间里,顾松柏一有空就来找妻子表忠心,方芷心一软就又回了顾家,不久就怀孕了,同年诞下一子,也就是顾幼菱的胞弟顾长烨。
不到十岁的烨哥儿窝在方芷怀里,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如一汪清水透着无限的天真,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小虎牙,惹人怜爱,他朝顾幼菱伸手撒娇:“阿姐,抱抱。”
方芷坐在顾松柏下方,一身素白,柳眉桃眸,玉瑕樱唇,倾髻上插着白玉蝴蝶簪,细嫩脖颈戴着配套的白玉吊坠,衬得她兰质蕙心又极彰显出伯夫人的矜贵。
她眉目温柔,抬手勾了勾顾长烨的鼻子,打趣道:“烨哥儿都上幼学了,还让姐姐抱,羞不羞啊。”
“是啊,烨哥儿,你已经长大了,身量不比小时候,别累着你阿姐。”顾松柏一脸的严肃,吓得顾长烨把手缩了回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一脸的委屈。
顾幼菱却径直上前,一把抱起顾长烨,紧紧的搂住他,一脸的欢喜。
她的弟弟,还活着,没有战死沙场,没有尸骨无存。
没想到,她进宫前与顾长烨的匆匆一别,竟是死别。
彼时顾长烨已是翩翩公子哥,明眸皓齿,长相清秀又不女气,华衣锦服,骑在马上,挺直腰背,意气风发,不少女郎芳心暗许。
厚重的宫门前,他扶着顾幼菱仔细的下了马车,少年那灿若星辰的眉眼近在她咫尺,他抿直嘴角,“阿姐进宫后莫挂念家里,只好生照顾自己。”
顾幼菱搭住他的手臂,皱眉:“爹爹那般浑浑噩噩不争气,眼看着伯府日薄西山,阿姐真是放心不下你。”
“阿姐放心,待我加冠后,就去从军,为自己挣一份好前程,也为阿姐,挣一份荣耀。”少年笑得干净明亮,宛若朱曦,灼灼其华。
顾幼菱抬手拧了他一把,眸色凝重:“战场上刀剑无眼,哪儿是你想去就能去的。烨哥儿,你好歹也是伯府的世子爷,未来再怎么不济,只要承袭了伯府,这一生也会丰衣足食。”
“听姐姐的话,安生待在京城,你学问不差,参加科举,随便考个功名傍身,足矣。”
“阿姐,就因为我是世子,才更要早些靠自己立起来,撑起整个伯府。你在宫里无依无靠,要是家里不帮衬着,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我的阿姐,是天上月,美若芳物,可不能容别人随意践踏。”
顾长烨眼神笃定,执拗地道:“祖母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往上数一数,顾家的祖先也曾立下战功,正是靠着祖上的荫庇,才有了今日的伯府荣光,身为顾家的儿郎,长烨也自当以保卫国家为己任。”
他握拳捶捶胸脯,咧开嘴笑了笑,“阿姐,我要做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保护你,还有未来阿姐的孩子!”
傻瓜,首先,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顾幼菱收到顾长烨马革裹尸的消息,脑子嗡嗡的,立马晕了过去,醒来一直哭,哭的肝肠寸断。
皇帝盯着她那双红肿的核桃眼,眉目紧蹙,“朕已追封你弟弟为义勇大将军,也降下旨意,将忠勤伯府晋升为宁远侯府,顾氏一族荣耀长存。”
再大的荣耀,也不能抵顾长烨一条命!
他才二十一岁,还那么年轻,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那坟冢之内的棺椁中,只有他的衣冠,代替他的人,埋葬了她所有的念想。
“阿姐,你身上好香啊。”
顾长烨一句童言童语,天真烂漫,却惹得主座上的老妇人皱了眉,轻瞥了一眼顾幼菱。小小年纪,长得如此狐媚,她一露面,府里其他两位姑娘哪儿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她掩着帕子轻咳了一声,身旁的婆子有眼色的奉茶上来,接过喝了一口,语气平淡道:“菱姐儿还是多待在兰芝院好好将养着吧,别落下什么病气,女娃娃,马虎不得。”
顾幼菱抱着顾长烨落了座,微微垂眸,带着女儿家的娇态,乖巧道:“多谢祖母挂念,阿菱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