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涨退有时,今日天气晴朗,谁都没想到会突然涨潮,且来势汹汹。
湛蓝的海水像被施了魔法,眨眼之间变得浑浊,骤然刮起的风席裹挟着巨浪,浩浩荡荡地吞没沙滩。
水位涨得极快,方才还欢声笑语的人们尖叫着四下逃窜,整个海滩乱成一锅粥。
但仅仅是片刻,众人便惜命地跑出去老远,只有苏挽星动作缓慢。
无他,受潮的沙滩变得湿软,轮椅的轮子陷进去,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推着往前。
保镖很尽职,没抛下她先走,可她们的速度太慢了,远远比不上涨潮的速度。
海水越来越高,海浪翻滚着前涌,苏挽星听见有人喊:“苏老师,你们快点啊!再不过来就要被淹了!”
苏挽星也急,甚至想站起来跑,只是条件不允许。
她沉默地和保镖一起使力,红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就不该来这该死的烧烤!
这下好了,搞不好小命都得交代掉。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好端端的,涨什么潮啊!
暂时安全的人群里飘出了答案:“要命了,谁家海水大中午的涨潮啊?”
“隔壁城市地震了,离得近,没震到我们,震到这片海域了。”
苏挽星无声骂了句脏话,扭头一看,保镖背后腾起滔天大浪,像一只张开嘴的巨兽。
苏挽星瞳孔一缩,脱口而出:“跑!别管我——”
话音未落,大浪从后面扑下来,瞬间淹没两人的头顶,浑浊海面再不见人。
逃脱的人群胆战心惊,后怕地问:“怎么办?她们会游泳吗?”
“会有什么用?苏老师的腿打着石膏,怎么游?”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焦急与担忧,只其中两人与众不同。
顾妙先是惊诧害怕,紧接着窃喜,盼着苏挽星就此葬身才好,那样她就无后顾之忧了。
娜塔莎紧紧盯着海面,神色复杂。
她想赢,想拿冠军,但不希望苏挽星真的殒命。
“快看!”倏而一声惊呼乍起,“那是不是帮苏老师推轮椅的小姐姐?”
“好像是!她会游泳,那苏老师呢?”
苏挽星沉在水里,一只脚踩在死亡线上。
大浪袭来,她和保镖被冲散,摔断的腿让她的游泳技术无处发挥,她像一只坠入河中的旱鸭子,绝望地等待死亡。
可她不想死!
她的妹妹还在上大学,妹妹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她。
她还没摘下设计大赛的桂冠,实现曾经的梦想,不应中道崩阻。
从前形势所迫,他在薄言祁身边耽搁了五年,如今终于走出来,不该终结于此。
薄言祁……
想到这个名字,苏挽星无端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如果她死了,薄言祁会不会难过?
仅是一秒,苏挽星就抛开了这个想法。
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她于薄言祁而言无足轻重,全世界每天死那么多人,她没了,他的反应大概就像看到灾害遇难者的新闻那样,过眼即忘。
不过没关系,天下男人千千万,前夫而已,便是真的死了,他难不难过也无关紧要。
生死关头,她实在不该想那些虚无的东西,她要活着!
苏挽星摆动双手,咬牙忍着疼,让沉重的腿也跟着动起来,奋力浮出水面。
可老天就像跟她作对似的,她一冒出来,迎头就是一个大浪,又将她拍了回去。
反复几次,苏挽星的精力消失殆尽,胳膊酸得抬不起来,腿更是钻心地疼。
又一次浮出失败,苏挽星肺部的空气被抽空,她张开嘴想呼吸,一口海水灌进去,呛得她泪眼朦胧。
也不知是眼泪模糊了视线还是眼睛出了毛病,苏挽星感觉眼前的一切快速变成虚影,四肢像离开了身体,丝毫不受控制。
她耗尽精力蹬了最后两下,手脚便煮熟的面条一般,缓缓下坠。
扑通——
恍惚间,重物入水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下一瞬,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腰,托住了她不断下沉的身体。
苏挽星什么也看不清,感知消退,她缓慢地合上了双眼。
来人瞳孔骤缩,不假思索地转过她,两片凉薄的唇贴了上去。
水泡咕噜往上冒,口腔里的泥沙味被冲淡,新鲜的空气趁机进入,苏挽星一口气缓了过来。
来人一喜,紧扣着她的腰将她带上了岸。
“呕——”
岸边柔软的青草地上,苏挽星吐出几大口水。
黄梦冲过来,一边帮她拍背一边问:“苏老师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挽星疲惫地摇头,哑声问:“救我的人是谁?”
黄梦侧身指了指。
苏挽星顺着看去,登时愣住。
薄言祁……怎么会是他?
薄言祁平躺着大口喘气,前所未有地狼狈。
西服湿透,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平日一丝不苟的头发贴着脸,像只无家可归的落汤鸡。
察觉到苏挽星的视线,他歪头看过来,幽邃的眸中燃着一团火。
苏挽星悚然一惊,还来不及深究,视线便被人阻断了。
顾妙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浴巾,着急忙慌地给薄言祁披上,哭得眼眶通红。
“言祁哥,你吓死我了!风浪那么大,你跳下去做什么啊?明明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万一你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办?”
几句话,信息量爆炸,围观的眼睛挨个瞪大,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薄言祁撑起来,接过浴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冷着脸道:“没事。”
言毕,他走到苏挽星面前,眼神如刀似冰地盯着她。
苏挽星舔舔唇,嘶哑开口:“谢谢,我……”
话没说完,人被抱了起来。
薄言祁一手抄着她的腿弯,一手从她腋下穿过,十分标准的公主抱,稳稳将她抱在怀中。
欲打医院电话的黄梦和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
顾小姐关切薄总,薄总眼中满是苏老师,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齐刷刷的凝视让苏挽星倍感不适,她缩了缩手指,道:“医院离得不远,救护车应该快来了,烦请薄总放我下来。”
根本没打电话的黄梦默默不吱声。
薄言祁垂眼,眉目冷峭:“闭上嘴,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苏挽星错愕。
又哪里来的账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