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王宝玉陪林黛玉葬花,林黛玉看着王宝玉的背影,孤傲的公子,担着花锄,站在树下,远远欣赏美景,落花满身的样子,不自觉又湿了眼眶。
林黛玉悄悄拿帕子擦了眼泪,深怕王宝玉看见了又要担心。
“快些走吧。”王宝玉回眸一笑。
“嗯。”林黛玉拿着花帚跟在后面,也笑着点头回应。
两人走到沁芳闸桥边另一侧的桃花林底下,只见不远处有个人在一块石上坐着。
仔细一瞧,那人原来是贾宝玉,正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看书。
“怎么在这里看书?”林黛玉先一步上前询问。
贾宝玉忙转过身来,急忙把书往身后藏,见原来是林黛玉和王宝玉,这才松了口气。
“在看什么书?”王宝玉先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都是寻常看的那种。”贾宝玉嘿嘿一笑。
“少在我面前弄鬼,我还不知道你?”王宝玉看他表情,一猜就知道他又在看那些书了,也不点破,嘴角濡着莫名的笑容,自顾自走开了。
林黛玉盯着贾宝玉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王宝玉走了。
贾宝玉第一次接触这类书就是在王宝玉的书房里,而且林黛玉也看过,因此几个人对此都并不在意。
贾宝玉收了书,小跑着跟在两人后面,三人结伴去葬花。
贾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刚刚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
林黛玉摇了摇头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糟蹋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它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贾宝玉这才点了点头,从林黛玉手里接过花帚,跟着王宝玉开始小心收拾那些落花,林黛玉则撑开绢袋弯腰站在一旁。
林子里铺的落花着实不少,三人花费时间良久,才掩埋妥当。
不过贾宝玉实在是个大忙人,刚放下花帚,就被丫头们叫走了。
说是贾赦的身体不太好,姑娘们都已经去探望了,王夫人叫人过来唤他,也早些一道过去看看。
林黛玉不方便去探望,王宝玉则因为身份的特殊,当然会知会一声,但没人会特意叫他,去不去探望也得看他的心情。
留下王宝玉和林黛玉两人慢吞吞地继续收拾了一阵。
让林黛玉去找史湘云玩儿,王宝玉则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去探望贾赦。
出了园子刚好碰见李纨和三春姐妹往回走。
“二哥哥刚刚过去,玉哥哥也快些去吧。”探春停下脚步,站到王宝玉面前,李纨和姐妹们见状,悄声站在旁边说了几句什么,一边嘻嘻哈哈地指了指正在对眼的两人,一边说说笑笑地先一步进园子去了。
王宝玉知道她们肯定在偷偷调侃自己和探春,如今年纪大了,没有小时候感觉亲密了。
探春站在王宝玉面前有些拘束的样子,毕竟是大家闺秀,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对于封建礼教这方面的规矩还是非常遵守的。
林黛玉也是如此,史湘云和探春当然亦是如此。
林黛玉要不是有着兄妹情在这里,按照原本的发展,是断不可能和王宝玉有这么深的交情的。
王宝玉对除了林黛玉以外的另外几个女孩,也有意开始保持距离。
连从小一床睡觉,一桌吃饭的史湘云,如今都感觉生分了许多。
薛宝钗则更是因为年纪的关系,虽然宝姐姐真的很漂亮,但是王宝玉从来不敢和她有其他更进一步的交流,也没有回应过她的感情。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探春,王宝玉是打心底里很喜欢的,探春对王宝玉的感情也是随着时间的沉淀愈加深沉。
但是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就怕一个不慎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所以渐渐大了以后,两人就很少独处了。
探春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
“昨日我叫人送去的蜜酥吃了吗?”王宝玉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拿着扇子的手轻轻敲击自己的大腿外侧,缓解心底里的尴尬。
“吃了,挺好吃的。”探春喜欢吃这种甜甜的小零食,喜欢收集些新奇有趣的小物件,王宝玉也经常在外面带些回来送她。
探春低头看见王宝玉脚上的鞋子,是自己之前给他做的那双,心里不由得有些开心。
“玉哥哥快去大老爷那边吧,迟些了大老爷该吃了药休息了。”探春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她看见王宝玉的衣褶有些不平整,想要上前帮他抚平,又有些束手束脚地缩了回来。
王宝玉没有察觉到探春细微的动作,但是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探春举止上有那种刻意压抑的感觉。
只以为探春是长大了,懂了男女之防,所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自己亲密无间。
事实上,探春嘴里说着不在意,但是心里还是非常介意自己的庶出身份的。
这个时代实在太讲究门当户对了,王宝玉的身世又实在尊贵,即使是很多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也都不一定配得上。
探春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有朝一日可以离开贾府,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哪怕不是以妻的身份站在王宝玉身边,以一个挚友的身份也未尝不可。
王宝玉点了点头,还是先去贾赦那里,回来再去找探春说说话。
探春别了王宝玉,目视王宝玉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园子里走,一抬头看见林黛玉正俏生生地倚在门口,注视着自己。
探春略微一愣,便笑着迎了上去,刚要开口,林黛玉先说话了。
“以后我可不能叫你妹妹了。”林黛玉笑着拉着探春的手。
“怎么个意思?”探春懵懵的。
“再过两年,估计得改口叫嫂子了,嘻嘻嘻。”林黛玉笑着打趣道。
“好啊!姐姐打趣我!”探春羞了,拿手挠林黛玉腰间痒痒肉,林黛玉笑着拿手去挡,躲来躲去的。
“妹妹,妹妹,我再不敢了。”林黛玉笑得岔气,赶紧讨扰。
“林姐姐怎么还有这爱好?”探春想了想,也笑着打趣林黛玉
“什么爱好?”林黛玉理了理衣服,可可爱爱地歪着头,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
“听墙根啊!”香菱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扑了出来。
探春和林黛玉都被突然出现的香菱给吓了一跳。
“你这傻丫头,往哪里去?”林黛玉见是香菱,这才舒了口气,笑着问道。
“往我们姑娘那里去。”香菱憨憨的,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若是在她屋里找她不见,就去暖香坞里去寻,一准在那里。”林黛玉笑着说道。
香菱只道林黛玉是好心,道了句谢就进园子去了。
“别老是这样。”探春知道林黛玉一直不喜欢薛宝钗,无非是因为薛家一直在贾府散布“金玉良缘”流言想要强行撮合薛宝钗和王宝玉。
林黛玉是王宝玉妹妹,这自然遭了她的忌讳,惹得她满腹牢骚。
林黛玉也不答,探春知道林黛玉有主见,也不多说什么。
两人拉着手继续着聊了几句,探春得知林黛玉是要去贾母处,两人便携手同往贾母屋里走。
那边王宝玉探望过贾赦,就和贾宝玉一起回大观园。
贾宝玉回去换了衣服就要去北静王府会友,说王宝玉如果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可以帮他带来,王宝玉摇了摇头,示意没有,转身一个人往探春的秋爽斋而来。
到了门口,小丫头们说探春还没回来,王宝玉只得回往自己住处走。
结果史湘云和惜春也都不在,暖香坞里也没看见林黛玉的身影,王宝玉好奇她们都去了哪里,或许都在李纨那里。
也不去凑热闹了,施施然回了自己住处,翠果和玉钏正在廊上坐着嗑瓜子,梅儿彩凤和一群小丫头在池子嬉闹着拿鱼钩钓鱼。
丫头们见王宝玉回来了,笑着起身相迎,王宝玉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服侍,让她们自己玩儿。
进了里屋,袭人和晴雯还有鸳鸯正在炕上,对着桌子上的针线活评头论足的。
“鸳鸯姐姐今日怎的有空闲来我们这里坐坐?”王宝玉笑着走了过去,三人听见动静,回头看他。
“瞧爷说的,难道鸳鸯姐姐来不得?这屋里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许人看。”晴雯对着王宝玉皱了皱鼻子,笑着说道。
“好好好,你们倒瞧瞧,晴雯这嘴,我就打了个招呼,也得挨一顿唠叨。”王宝玉也笑着摇头说道,到晴雯身边挨着她坐,晴雯不动声色,悄悄往边上挪了挪,故意跟王宝玉保持距离。
王宝玉戳了她一下表述不满,转而到另一边挨着袭人坐了,探头往桌子上看。
“老太太让我拿这东西让袭人和晴雯瞧瞧,看能不能找补找补。”鸳鸯笑着说道,指了指桌子上摊着的被做坏了的针线活。
王宝玉猜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屋里人做的,比如晴雯的针线就是贾府里最好的,连外面的绣娘都不一定比得上她,红色的指甲,灵巧纤细的手指,从小王宝玉的穿的大多数衣服裤子鞋,都是屋里的丫头们自己做的。
“只能把这半边拆开重新界线,没有他法。”晴雯仔细端详了半天,最后也摇了摇头。
“这是谁做的,这个倒霉样?还好意思送人?”王宝玉指着晴雯手上的针线活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下面一段,开始倒好端端的,越到后面针线越粗糙,歪歪扭扭的,倒不像是一个人做似的。
“这是我们林姑娘做的。”晴雯捂着嘴偷笑。
袭人和鸳鸯也笑了。
王宝玉才恍然大悟,因为针线活劳心劳力的,王宝玉从小就不叫林黛玉做这些,现在身子好了,林黛玉就开始重新把这些女红捡起来。
这原本是林黛玉做了练手的,不知怎么的就被贾宝玉得了去,最后兜兜转转又到了贾母手里,贾母看了以后也哈哈大笑,于是就叫鸳鸯拿来问问晴雯能不能找补找补。
“我告诉林姑娘去。”晴雯笑着说道。
王宝玉红了脸,刚刚自己还犀利地点评了一下这糟糕的针线活,不想居然是出自自己妹妹之手,这下完犊子了,要是林黛玉知道了,这阵子就没安生日子过了,这不得给她记一辈子。
见王宝玉这副手足无措样子,袭人和鸳鸯也乐的前仰后合。
“好姐姐们,快别跟我妹妹说,不然我接下里的日子就难过了。”王宝玉哀求道。
“放心,我们不会说的,这秘密我们可要吃一辈子呢!”晴雯笑着说道,刚说完晴雯就感觉到了自己说这话的不妥,微低着头轻轻啐了一口。
“别说一辈子,下辈子也让你吃。”王宝玉又挪到晴雯身边,搂着她撒娇讨好。
晴雯见袭人和鸳鸯笑得更大声了,顿时也羞红了脸,急忙推开王宝玉。
“快些走开,你这人没脸没皮的……别在我跟前碍手碍脚。”晴雯红着脸开始低头拆线。
“走就走。”王宝玉哼了一声,又回到袭人边上,搂着袭人,靠在她身上闭目养神,袭人则温温柔柔地用帕子给王宝玉擦了擦鼻尖。
鸳鸯起身出门拿东西,回头看见王宝玉和袭人腻在一起。
两人根本不在意晴雯还在边上斜眼瞪着他们,只顾自己耳鬓厮磨,低声调笑,不知道王宝玉说了什么,惹得袭人娇笑不已。
鸳鸯看着王宝玉和袭人与晴雯日常的相处,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鸳鸯也是对贾母忠心耿耿,但贾母毕竟年纪大了,必然有分离的一刻,鸳鸯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袭人许了宝三爷,平儿许了琏二爷,麝月和茜雪许了宝玉,紫鹃跟着林姑娘,金钏将来也可能跟宝玉。”鸳鸯和袭人平儿麝月茜雪紫鹃金钏自小一块儿长大,打小无话不谈,如今看她们一个个有了着落,心里不由得有些感触。
“真有那一天,横竖不嫁人罢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烦恼个什么劲。”鸳鸯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拿了东西回到屋里。
看见袭人和王宝玉已经不见了,只有晴雯一个人坐在那里码线。
“他们去哪里了?”鸳鸯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这两人,白天晚上没日没夜的浑闹,想是又做那起子好事去了。”晴雯气的也顾不得鸳鸯是不是跟自己是一个房里的丫头,胡乱说了出来。
鸳鸯哪里不知道“好事”是什么,有些臊得脸红,急忙放下东西回贾母处了。
晴雯起身送了送她,然后就回来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