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王宝玉就在丫头们服侍下收拾妥当,往那边的梨香院而去。
天气愈发冷了,外面风又紧,房里丫头们都知道王宝玉平日里体弱,就给他打扮的跟粽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的。
本来也劝他大冷天不要出门,架不住王宝玉兴致高,只能叫一大群人跟着。
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捧着手炉的袭人、晴雯、翠果和梅儿,回想起赖头和尚和陂足道人的“金玉良缘”论,再细想起昨日与薛宝钗的初见,虽有惊艳感,但好像并没有到那种一见钟情的地步。
是不是自己漂亮姐姐看多了,有抵抗力了?
是了,自从来到贾府以后,史湘云,探春,袭人,晴雯这几个跟自己纠葛最多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生的漂亮可爱。
即使薛宝钗有冠绝群芳的美誉,但王宝玉确实没有当初那种感觉。
晴雯悄悄的溜到王宝玉身后躲风,被王宝玉瞥见,笑着回头打趣了她两句。
晴雯倒也不反驳,只笑了笑,就垂着脑袋跟在王宝玉身后。
“这丫头是怎么了?莫不是又憋着什么坏?”王宝玉脚步悄悄快了一些,丫头们也忙跟着快些。
正胡思乱想之间,王宝玉一众人你追我赶地就到了梨香院。
天气冷,梨香院也冷冷清清的,薛姨妈一家在贾府毕竟比不得王宝玉受重视。
袭人和翠果先一步把厚重的布门帘撑开,晴雯搀着王宝玉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王宝玉只有在这时候才会觉得自己像个公子哥。
“这些丫头,在外面一个个乖的不得了,回到院子里就放飞自我了。”王宝玉冲着几人吐了吐舌,大丫头们天天和他在一起,自然明白王宝玉的意思,纷纷皱了皱小鼻子回应。
“姨妈。”此时薛姨妈正低着头裁剪衣服,看见王宝玉进来了,立刻眉开眼笑。
“这么冷的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薛姨妈起身握着王宝玉的手,手里捧着手炉还好些,手背也是冷冰冰的了。
王宝玉乖乖巧巧地一笑,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起《西游记》里面的猴哥,口头禅也是“我的儿”。
这副表情落在晴雯眼里,差点没忍住笑,心里暗道:“你自己还不是那样,人前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人后也是个爱疯玩的主儿,等会儿回去好好奚落奚落你!”
“快到炕上坐着。”薛姨妈宠溺地引着王宝玉在炕上坐了,对着屋里的丫头道:“同喜,倒滚滚的茶来。”
“大哥哥不在家吗?”王宝玉礼貌地问了一嘴薛蟠。
“他呀,是没笼头的马,天天忙,哪肯在家一日的?”薛姨妈笑着和王宝玉一块儿坐着说话。
“听说这两天姐姐身子不大爽快,今天可大安了?”王宝玉询问道。
“她在里间,你去瞧瞧她,里间比外面暖和。”薛姨妈笑着指了指,然后拍了拍王宝玉手背,王宝玉“诶”了一声,起身往里面走。
王宝玉掀起布帘子,看见薛宝钗背对着自己坐在炕上写字,丫头莺儿看见他进来了,刚想叫宝钗,看见王宝玉竖起一根食指在自己嘴边,示意她不要打搅。
王宝玉悄悄走到薛宝钗侧后面,探头看薛宝钗在写什么。
见有人挡住了光,薛宝钗下意识一转头,柔软的嘴唇拂过王宝玉的耳垂,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原来是玉兄弟来了。”薛宝钗红了脸,看清了是王宝玉,准备起身。
“姐姐身子可大好了?我听闻姐姐这两天身子不大爽,就来看看姐姐。”王宝玉脸上不动声色,全然没有知觉一般故作镇定。
“大好了。”薛宝钗落落大方地一笑,脸上的红晕退了些。
“姐姐刚写什么呢?”王宝玉为了不尴尬,继续当做好奇的样子。
“没什么,只抄录些觉得新奇些的东西。”薛宝钗点了点头,又款款地坐下了,说道:“多谢你还记挂着,莺儿,倒茶来。”
王宝玉见薛宝钗抄录的居然都是四书上的,不由得大为吃惊,这四书算是现在科举考试里的四本教材型书籍,可见这位宝姐姐绝对不简单,有这个心气,换个男儿身,估计考个进士也不成什么问题。
薛宝钗则怔怔地看着王宝玉胸前挂着的玉出神。
“早听说你们的这块儿玉稀罕,”薛宝钗轻轻拿起挂在王宝玉胸前的玉,继续说道:“我今儿倒要瞧瞧。”
“呐。”王宝玉把玉解下来递过去,自顾自地翻看着桌上薛宝钗作的文章注解。
“勿遗勿失,福禄寿至。”薛宝钗若有所思地念着玉上的字。
微微颔首,看见一旁似笑非笑的莺儿,再次说道:“莺儿,不倒茶去,在这里发呆。”
薛宝钗眼神飘忽,王宝玉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我听这两句话,倒像是和姑娘项圈上的话,是一对儿呢。”莺儿歪着头,似乎是无心,萌萌地说道。
“哦?原来姐姐项圈上也有八个字,给我也看看。”王宝玉凑到薛宝钗身边,摊出双手。
“啊,别听她的话,没什么字。”薛宝钗背过身去,只把王宝玉的玉双手握着抱在自己胸前。
“好姐姐,你看了我的,我自然也要看你的了,就给我看看吧。”王宝玉戳了戳薛宝钗的手臂,撒娇道。
莺儿全程一直盯着两人看,王宝玉被莺儿看的实在有些尴尬,好像被人家看穿了自己在配合表演似的。
实际上莺儿只是在那里看着自家小姐和公子磕糖罢了。
“不过堑上两句吉利话儿,”薛宝钗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了金项圈:“不然沉甸甸的,带着有什么趣儿?”
王宝玉接过看了,下意识念了出来:“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此时薛宝钗也举起了手里王宝玉的玉,两个放在一起一看,还真的是一对儿。
莺儿眼波流转,左看看公子,右看看小姐,观察着两人脸上的神色。
此刻真的越看越般配,不由得偷笑了出声儿。
“莺儿,你怎么还不去倒茶?”薛宝钗斜着眼睛看着莺儿,嘴唇抿起,表情严肃。
莺儿这才笑着出去倒茶了。
王宝玉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这绝对是安排好的剧本,而且始作俑者绝对是薛姨妈。
薛宝钗本人明显是有些抗拒这段所谓的“金玉良缘”的。
别人不知道,王宝玉倒是知道得很,先前跟赖头和尚和破足道人长谈时,两人便说起过“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这类的话。
细细想来,木石前盟却要比自己这个金玉良缘来的牢靠得多。
而且王宝玉现在已经越来越不确定,这所谓的金玉良缘,指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和薛宝钗。
先前通信时,两人还能聊的非常投机,这会子见了面,感觉异常生分,好像总有一种无形的隔阂挡在两人的面前。
说实在的,这几天相处下来,薛宝钗还是和贾宝玉那个憨货聊的来些。
王宝玉挠了挠头,或许是自己搞错了。
薛宝钗应该是那种对谁都很好,却也并不十分交心的那种,整个贾府,也就和林黛玉在后面交往的好些,连原来非常亲近她的史湘云,后来都跑去和林黛玉一块儿住了。
王熙凤对薛宝钗的评价就是“拿定了主意,就坚决不开口”的那种。
不巧也巧合的是,王宝玉也是这种人。
两个性格完全相同的人,要是做朋友,那是自然没话说的。
要是直奔着夫妻关系去的,那就很有问题了。
夫妻关系,最好的不是完全相同,而是自然互补,截然不同,又互相包容的那种。
所以,王宝玉哪怕和闹腾的史湘云,强势的探春,都是能相处得非常好的,跟迎春姐姐和惜春妹妹就半天聊不出一个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