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父亲离开了。
我们默默垂泣,谁也没有大声哭出来,叔叔让我用被子把父亲的头蒙住,来到客厅。
母亲没动,神情呆滞地坐在父亲床头。
“你们几个谁也不能表现出悲伤的情绪,把眼泪都给我憋回去,要哭也得等过完今天的婚礼再哭。”
二叔一边擦眼泪一边叮嘱我们。
我换上了西服——尽管刘小美强烈建议给我买一套新衣服,还是被我拒绝了。这身西服是我第一天去兴北警队报到前买的,也是我唯一的一套西装。
这两年我瘦了不少,衣服穿在身上稍显宽松。
“你这兔崽子,结婚都不知道买身新衣服,你是想诚心气死我呀!”二叔指着我的额头大骂。
骂完,叹了口气,接着道:“接亲的队伍是九点出发,镇子上的衣服店大概八点开门,八点的时候让建良开车拉着你去镇子上的商店买身衣服。”
“不用了二叔,我平时基本上不穿西装,买了也是浪费!”我赶忙回绝。
“这由不得你!嫌浪费钱你有种别结婚呀!有本事你像我娶你二婶时那样,骑个二八大杠把小美接回来过日子不得了?”二叔怒道。
“一会帮忙的乡亲们就该到了,要是他们问起你们的父亲,就说还有气,知道了不!”
我们几个小辈答应下来。
这时,弟妹拉着嫂子的手来了。
二人怯怯地分别唤了声‘二叔’。
“嗯,来了就好,给你们安排个任务,婚车出发前,你们两个负责净车,婚车回来后负责给小美开门和撒五谷。哎,早知道你们来,我就不安排别人了,一会还得知会人家一声。”二叔埋怨道。
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乡亲。
有乡亲开始生火烧水,准备煮昨天捏的饺子。
结婚当天早上吃饺子是我们这里的习俗。
六点半,张金宝给我端来热气腾腾的饺子,我并没有食欲,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三个。
“春生,我提前没有跟你商量,私自建了个小学同学互动群,我在群里说了你结婚的消息,咱们的小学同学今天应该都来,我也在朋友圈里发了消息,初中同学应该也能来一些。你不会怪我吧?”张金宝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
我张了张嘴,最后重重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时间马上来到八点,建良开着他的卡罗拉轿车载着我去镇子上,很不巧的是,我们转了所有的服装店面,要么不卖西装,要么就是颜色或大小不合适,转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一套合适的衣服,最后,二叔打来电话,无奈地铩羽而归。
回到家,已经到了出发的时间,慌忙地在院子里临时搭好的天地灵位前磕了头。
结婚前,尽管好多朋友或同事主动提供婚车,可我还是婉拒了。
婚车只有七辆,我的朗逸轿车和建良的卡罗拉恰好是白色的,充当头车和尾车,寓意白头到老。
中间是四辆黑色的轿车和一辆大巴客车。
大巴车是用来接‘道喜’的亲戚用的,所谓道喜,即刘小美娘家前来吃席的人。
每辆车的倒车镜上面都绑上了红色的气球——一开始我是不同意挂的,认为影响安全驾驶,可是二叔说,这就是图个喜庆,也是规矩。
我的建议被无情驳回。
二叔和冬生上了头车。
嫂子和弟妹上了第二辆车。我则做进表哥的桑塔纳轿车。
后面车上陆陆续续上了许多帮忙的亲朋。
刘小美的村子离我们村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但由于我们要绕道(这也是风俗,娶媳妇讲究不走重路,意思就是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得走两条道路。)到达刘小美家的时候已经到了九点十分。
刘小美家门早就站满了帮忙的相亲们,我们一下车就被簇拥着迎接进门。
进了屋,二叔他们和刘小美的本家们在外屋大声说笑,我来到刘小美的卧室。
今天的刘小美格外美艳,她身穿白色的婚纱坐在床上,四周簇拥着五个闺蜜。
“新郎官,新娘的鞋子被我们藏起来了,要不你就自己找,要么你就给我们每人一个红包,我们给你拿出来,你自己选择吧。”
刘小美的闺蜜牛秋娜说道。
“可是我只准备了一个红包。”
我不好意思地从兜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
成年以后由于学业和工作,我很少参加村里的婚礼,给伴娘红包还是刘小美昨天打电话叮嘱才知道的。
“呀,这才二百,我们几个人都不够分,不行,你还得再掏八百,我们五人每个人二百还差不多。”牛秋娜拆开红包,嘟起嘴说道。
只是,刘小美让我准备一个二百元的红包,没说要六个呀?
“行了,你们为难春生了,现在都九点半了,我得十一点前踏入春生的家门,要是耽误本姑娘的进门时间,从而影响到我们的终生幸福,你们负得起责吗?再说了,我们家穷,给你们红包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刘小美急道。
“小美,你也不嫌害臊,重色轻友的家伙,这还没过门就一口一个你们的,真不要脸!”牛秋娜笑骂着伏下身,把刘小美的鞋子从床下拿出来,丢给我。
“那个范春生,你给你媳妇穿上吧。”
我拿过鞋子小心翼翼地给刘小美穿上。
刘小美刚想下床,被闺蜜们拦住,牛秋娜显然是几个伴娘的总司令,大喊:“范春生,按照我们村的祖训,新娘子出嫁的时候要做到脚不沾地,所以你得背着小美。”
无奈,我只得背起刘小美向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七八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突然向我靠近,伸出黑灿灿的爪子,在我脸上不停地摸。
我加快脚步,踉踉跄跄来到桑塔纳车前,还好没把刘小美掉下来。
我和刘小美坐到桑塔纳车后排,刘小美咯咯娇笑着拿起车上一瓶矿泉水打开,倒在纸巾上给我擦脸上的锅灰。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咱爸没了?”见我流出眼泪,刘小美声音发颤,问。
“没有,我这是高兴,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喜极而泣吗?”我努力向刘小美挤出一丝笑意。
“以后,我就是你的后盾,而你将会是我的全部!”刘小美用力握住我的手说道。
车队到了村口停下。
锣鼓声声,村里的秧歌队在前面欢快地扭动。
秧歌队扭几分钟就向前走一段,再扭,再走一段。婚车队伍随着秧歌队走走停停,终于在十点五十五分,到了父亲的简易房前。
这个时间点是提前计算好的。
有乡亲拿着喜烟,秧歌队行进的快了,给烟,让她们多扭会,慢了,也给烟,让她们少扭会。
十一点整,随着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响起,婚车的门被弟妹打开,嫂子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往地上撒麸子。
这也是习俗,具体寓意不得而知。
到了屋子里后,刘小美先去西里间屋(父亲在东里间屋。)换了一身轻便的红色衣服,然后和我来到院子里的天地堂位前拜堂。
这时,坐客车前来道喜的女方亲戚已经被乡亲们安排好座位,开始吃席。
拜过堂后,二婶给我们念亲戚礼单,每念一个名字,我和刘小美就鞠躬致谢一次,半小时后,拜堂仪式算是正式结束,
从这一刻起,刘小美成为我的正式妻子,我们的余生将会被牢牢绑定在一起,一生一世,风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