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僵。
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拾翠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
这首诗是沈复写的。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那年,孤苦伶仃的肇老六,带着大明子从西北高原,摸爬滚打总算回到东北。至此,大明子再也没有去过大西北,他在那里惹下的梗,恐怕是他永远都磨灭不了的记忆,只道是能活着回来,真好。
这段子往事,我一直都没有和三姥爷说起,估计他老人家一定会笑话我没纲。我总想,当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就算是再身经百战的硬汉,也会被吓到尿裤裆,何况是大明子。除非这个人就不是在道上混的,或者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料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腿会得瑟。大明子的腿一遇到大事的时候,就会紧张得瑟得要命,据说那是在大西北留下的病根。回沈阳之后,他跟肇老六说,师傅,我干啥啥不行,我不是那块料,就等着给你老养老吧。
大明子回沈阳屁股还没坐热,更说不上给肇老六养老,他就出事了。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是那天晚上,天刚刚洒黑儿。电话铃铃铃,响个不停,我一看是肇老六打过来的,我没好气地撂起电话。那天晚上,我正在陪着三姥爷喝酒,当然三姥爷一点也没喝,他也喝不了。肇老六的电话还是响个不停,三姥爷说,大外孙子啊,你还接一下吧,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我接通了电话, 没好气地跟肇老六说,六叔啊,你这是早不打晚不打,非得等我喝酒的时候打,又谁给我惹事了?
肇老六上气不接下气,大明子出事了?
我刚刚喝的老雪度数虽然有点高,可一听到肇老六一说大明子,我一下子酒醒了一大半。这个大明子,就是给我惹事的根苗。难怪上次在大西北阿柔寺,我们遇到了那里的活佛,活佛看着大明子跟我说,孩子啊,你的前世欠这小子的人情太多,只有这世来还。直到那天你还完了,这小子才不会找你的麻烦。我当时还有点不信,心里想,这东北和西北相差几千里,再说这大明子小时候挺好啊,随叫随到。如今,可真是应了活佛的那句话了,因果有命啊,我有点相信了。
我连忙问肇老六,大明子怎么了?
肇老六忙说,大明子被人家给绑了,说是欠生意上的钱。
我说,不可能啊,就大明子这个猪脑,也没做什么生意啊。他做的最大的买卖,就是在马可波罗酒吧当经理啊。再说,那时候每笔买卖,我都知道啊。
肇老六说,那个人好像说和三哥生意有关,是不是三叔啊?
三姥爷在那边正歇着,耳朵也尖,一听连忙说,大外孙子,你让肇老六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说,三姥爷,你老先别急,肇老六一到剋劲儿时候,就松套,说话秃噜扣。
电话那边吵到,谁说我秃噜扣,赶上你们没有徒弟了,三哥啊,赶快救大明子啊。肇老六真是急得火上房,关键三姥爷可不能急啊,他这脑袋可是还有点血栓呢,如果一着急上火,真的再闹个半身不遂,那可怎么办,总不能让丽莎伺候吧。
于是我说,六叔,先不着急,我总得知道来龙去脉啊?
电话里肇老六给我个电话号码,让我赶紧给打电话。我一看这个电话号码是外地的,一查原来是徐州的,我心里有了个大概。我说,六叔你先不用着急,我现在给他打过去。我这边稳住肇老六,那边还要稳住三姥爷,可别让他老人家动气。不过,三姥爷现在身体杠杠地,像个棒小伙。我跟三姥爷说,我的场子里事,我去办吧,这也不能总是让三姥爷您老操这个心。再说了,您老人家不是早就金盆洗手啦。是骡子是马,出来遛遛就知道了,管他是牛鬼蛇神呢?
三姥爷没有理会我,不知道是不是对我不放心,不过,他现在可真的佛系了,即使是天大的事也耽误不了他成天养鱼。现在的江湖也不是三姥爷那个年代的样子了,没有了刀光剑影,没有了金属铁器,无处不在的凶险和尔虞我诈。我早已习惯了在风浪里飘来飘去,其实,自打我看到徐州这个电话号码,我心里就有了点底。一定是他,这小子吃喝嫖赌抽又是缺钱了。我从三姥爷家悄悄溜出来,没敢太打扰他老人家。我把电话打过去,电话那头这声音就是经过多少个变声软件,我都能听得出来,正是温州庄。
电话那边的温州庄像喝了鸡血一样,大声地吼着,本来这个娱乐城就应该是我的,不是他大明子的,是三哥对我不公。电话这头声音很吵,好像还有什么音响。温州庄把他这一腔子怨恨,全都一股脑地倾砸到大明子身上,一个无辜又傻了吧唧的可怜人。
我说,温州庄你跟装什么犊子啊,钱早就跟你两清了。
温州庄说,少说废话,让他杨老三出来,欠我的早晚要还。
我说,杨老三是你叫的,别忘了在满洲里火车上是谁劫道,在伊尔库茨克是谁救的你,你在打市场里被人灭的像个狗,哈巴哈巴你又是求谁?
温州庄说,你少管,少了钱肯定不好使。
我说,要钱啊,来吧,明天下午两点半,马可波罗酒吧,咱们单挑,输了算我倒霉。
温州庄说,我的命可金贵,谁跟你单挑啊,都多大岁数了,还拿中世纪的决斗来平事啊?
我说,你不是有能耐吗,你不是跟大明子算账嘛,你不是要跟你的救命恩人三姥爷说道说道嘛,你个不要脸的狗人。
温州庄说,你也好不到哪去,明天下午,把欠我股份带回来。
我说,我操你二大娘,有能耐你冲我来,算你有本事。说完,借着酒劲,我把电话扔到大马路上,砸了稀巴碎,简直把我气得要死,像河豚一样。
我马上到马可波罗酒吧,气还是不打一处来。五哥说,怎么回事,需要摆平的,我帮你办啊。
我说,五哥,我的家事,我明天下午做个了结,如果还扯不清,我就把温州庄给他灭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五哥说,弟啊,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还没给你做点事,这事你就交给我吧,准保干净立整。
我说,五哥啊,你刚从笆篱子出来,你还没待够啊,再说,还有阿花等着你。放心吧,得动动大脑。我敲了敲脑壳,接着说道,这里面肯定是有人要扯事情啊,这个家伙跟我整事。我教怎么办,我说,五哥你给我打好配合,其他的事,都由我自己办,要是这点事我办不了,我都白混了。
五哥那边去准备妥当,我则回楼上的宾馆好好地睡上一觉,已经好久没有睡这么香甜的觉了。不过这一宿也挺累,我在梦里和三姥爷在伊尔库茨克闯荡江湖,和俄罗斯老毛子、俄罗斯地痞,还有一帮五大三粗的恶棍纠缠,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我在马可波罗的最豪华的包房里抽着烟,五哥陪我唠会嗑。温州庄一瘸一拐地进来了,我一看这小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年轻的,温州庄像个狗一样,鞍前马后。我看明白了,一定是温州庄又找到了当狗的感觉来了。
我说,温州庄,你个犊子,长能耐了啊,还敢绑大明子了。
温州庄说,今天下午要是算不明白,大明子那边就是死路一条。
我说,你这是谈事啊,还是威胁我,欺负我你手里有底牌,我啥也没有呗。
温州庄说,这是我老板,我听他的。
我一看这个小黄毛子还真有点尿性,头发染的跟个卷毛狗似的,瘦了吧唧,一看就是大烟鬼。还没等我说话,这家伙就开了口,大明子值多少钱,你把大酒店给我,我把大明子给你,大明子就是钱,明白不?
我说,你个猴子你这不是明抢嘛,别说大明子不值钱,你这不是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嘛?
那个瘦猴子说,对啊,对啊,就明抢,就在你的地盘上明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