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高原有种异乎寻常的迷恋,那么亲切,仿佛我就在她的怀里。湛蓝天空,伸手就能够得着白云。我说,到了西北,一定要坐一趟夜行的绿皮火车,我可以躺在卧铺车厢里,偷眼去看看寂静的星河。哪里有不眨眼的星星,还有那璀璨的银河和漫天的星斗,躺在车厢里,听着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那是车厢与铁轨的撞击的节奏,我仿佛像在做梦,就躺在那星河里,那星河如一条银蛇,蜿蜒盘旋在崇山峻岭。
我知道,我有多喜欢高原。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情怀,六叔更不能理解,他需要自己被从佛经的经典之中需求点悟和点化,他是一只迷失的孤狼,睁着睡意朦胧的醉眼,看着那满眼的黄沙还有黄沙过后那青青的草原。
于是,我问六叔,你懂什么是佛吗?
肇老六说,都不就是在咱家西屋供着的龛吗,我们老家供奉的关公,我就信关公,每到初一十五,我都要上三柱香,然后磕三个响头。
我说,那也是佛,义佛。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义薄云天究竟是啥个意思。
肇老六说,我也不用懂那是啥意思,反正跟我的那些兄弟们就是两肋插刀,遇到事敢拍胸脯,脑袋掉了,也就碗大个疤瘌。别的菩萨我也不懂,说句心里话,也不敢在家里供观世音啊!
我说,六叔啊,你跟我去阿柔寺吧,哎呀,你真的需要藏传佛教的讲经啊?!
肇老六说,你可别扯,我哪里知道这个佛教那个佛教的,我就是孙猴子,能喝酒就喝点酒,喝不了酒,那就义泼尿沁死,也算是痛快。
我说,不带大明子,我领你去阿柔寺。
肇老六说,我不去。大明子这次西北的遭遇让我彻底放弃了对他的梦想,这就是块废材,肇老六喜欢就让他抱在怀里稀罕吧。不过,我的西北之行还没有结束,我更没有将对大明子的表现在脸上。肇老六说,我还没看到过七彩丹霞呢?我说,那是相当地好办啊,其实更应该看看莫高窟。不过我还真没有特别强烈地建议肇老六去敦煌,因为他也不懂飞天,更不懂什么经变故事,还有七色鹿经典的故事,更不懂得这里面深刻的佛经理念。如果单纯从佛经的角度来说,六叔自带着被改造和渡心的潜质。
那天下午,从周公子那里出来,我就早已打算好,这次来一定要去阿柔寺。可能,我身上也有罪孽,需要到寺庙里去聆听那活佛的教诲。不过,我一定要带上肇老六,他一定是需要点化,才能成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神乎其神,神颠颠的。这或许是我上高原以后那种自带的体质。肇老六倒是有点哈呲带喘,在火车上,我特意给我们俩整点红景天胶囊。我吃了一瓶,肇老六也有一瓶,他是一点都没吃。
反而,他是整了瓶扁二,就着烧鸡,喝了个痛痛快快。六叔爱吃不吃 ,反正,我早就感受到过高原反应的折磨。那是很多年前,我曾经到黄龙。在五彩池那里,从阶梯上一直顺着人流往上跑,我走的太急了,竟然喘不上气来,我在沈阳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像背着一袋子大米,全身都沉。后来,有个旅游的老哥才告诉我,那是高原反应,只要是个人,就会有,除非他全身都是病。他说完,我竟然认为,高原反应就是一种身体好的表现,如果没有高原反应,那是身体出现了问题。
那天晚上,回酒店的路上,我把肇老六送回到宾馆,到大街上去吃网红的小吃。那是在一条繁华的小巷,有位白胡子老头,戴着白帽子,在小车上生了一个火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大马勺。马勺里是白花花的大米米酒,南方人叫醪糟,大爷打了个鸡蛋,没过一会儿,一碗冒着热气的叫不上名字的小吃就端了上来。我满足地喝上了一碗,继续往小巷的深处一个小卖店走,我想买几瓶啤酒开着瓶,正配我在这条古老的街道上溜达。
忽然,有位和我喝得迷迷糊糊卓玛妹妹,也过来买啤酒。说了半天藏语,店老板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啥。我也是略懂藏语,于是连忙跟店老板说,有没有“勇闯天涯”,这个普默要买点酒,准备过生日,那边的朋友们正等着哩。
店老板听我这么说,本来是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连忙从里屋翻出来一箱雪花啤酒。带听的那种,就是勇闯天涯。店老板示意那个普默,赶紧拿走走人。我说,我也买点有劲的,顺便将这像这箱酒也买个单。因为,我一看,那个藏族女孩明显已经喝了很多的样子。那个卓玛也永远也不会记得究竟付没有付钱,反正我连打车费都给她付了,因为,我一看这酒喝的有点多。
我特意让出租车将卓玛和那箱酒一起送她回家,卓玛说,今天我过生日,我们一起去喝点酒。我一看她喝酒这样德行,算了吧,我送她一程。
哪知道那场酒局全是藏族女孩,我一看,我这是入了乡随了俗,我用藏语挨个和那些普默打个招呼。每个卓玛都是那样的真诚,洁白的牙齿,微笑着,还有那红扑扑的脸蛋。
我说,今天我请大家喝,我是东北人,我是锡伯族,专门射箭的那种。
女孩们开心死了,非得让我表演一下射箭是怎么射的。我的酒刚刚喝,这点小表演那是手到擒来。于是,我把射雕英雄传里郭靖子时弯弓射大雕的动作,站在酒桌上,前腿弯,后腿弓,我马上给他们表演起来。
不知道是谁说,咱们跳舞吧,就跳那种锅庄舞。
我说,我明天还得去阿柔寺,今晚不能去跳了。
那个卓玛说,你去没事,我和你一块去,我家就在那边。
那天晚上,我是喝到凌晨才想起来回宾馆,天已经亮了,我也好久没有这么性情喝点酒。卓玛明显喝得有点多,倒在我的旁边睡着了。我真的有点担心肇老六早上醒来找不到我,我刚刚把卓玛的脑袋搬到一旁,准备一走了之,哪知道卓玛也醒了。
她问我,不是今天要上阿柔寺吗,走,我陪你去。
我说,卓玛,你看你这这状况还行吗?
卓玛说,我答应的事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啊!
我说,普默(妹妹的意思)你这是为了我两肋插刀,我交你这个藏族朋友,说走就走。
安若寺从我们住的地方出发大约几十公里,在内地还真不算远,可是在大西北,也没有路。在漫漫的大草原里,还真是有点远。因为,在草原上根本就没有路,都是在车辙里趟过去的。肇老六在车上跟我说,老板,你还真行,这一宿的功夫,还能找到一个藏族妹妹。
我说,这可是我的亲妹妹啊,六叔,你就认吧。
六叔说,我也不会跳舞和唱歌啊。卓玛笑了笑,说不用会,能能喝点就行。
从国道上出发,一直在草原上行进,压着车辙,天气却变化很大,没过一会儿,忽然飘起了雪雹子。高原的雪雹子是一块一块的,在我们开车这边,还有阳光斜射下来,越往前面开,感觉就好像走到暴风雪的核心里。风有点冷,雪雹子也是越下越大。我有点担心,连忙问妹妹,这么大的雪要不我们还是停下来歇一会吧。
卓玛说,别停下来,这只是阵雪,一会就能停,你要是停下来,说不定活佛会惩罚你。
我说,那就听你的,不知道阿柔寺还有多远,我们去阿柔寺,我想给六叔拜拜佛。
六叔说,只要你开心就行,老板,我无所谓。
草原上的草还绿,只是那种草太硬,好像直接就能扎进脚底下。忽然,开车的司机猛地一踩刹车,车嘎吱一声猛停下来。我和肇老六也跟着在后座上猛地往前撞到车前座上。肇老六忍不住了,大声训斥,你怎么开车的,怎么开车,这是要把我们给害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