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有点想三姥爷了,最近剩下要钱的事,有点空,我直奔三姥爷家。单干这一年,挣的都是辛苦钱,挣点小钱容易,混个生活却很难,辛苦是杠杠的。有人问我,你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我也有点怎么觉得,可仔细一想,我就是个民工,出自己的力气,挣自己的钱,花的心里舒坦。
三姥爷却不这么想,他说,不去磨炼你,怎么能接手咱家的这么一个大摊子。
我心里想,摊子太大,我有点顶不住啊。于是我说,三姥爷,我现在真的不想接班,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职业。
三姥爷骂了我一句,完蛋的玩意儿。就没了下文。
倒是有一件事,三姥爷提前布好了局。老城区有一栋闲楼,三姥爷早年就盘了下来,一楼曾经是那片面上最有名的保龄球馆,二楼是酒店,三楼以上是宾馆。这些年,这楼一直都在出租。也没指望能挣几个钱。有一天,三姥爷突发奇想,他跟我说,让肇老六从吉林搬过来,那栋楼让他给我办备办备。
我说,啥意思啊?你是说让那个莽汉去经营那栋楼啊?那还不如让我整,我切成块,一档口一档口租,都比他经营好。
三姥爷说,外孙子啊,你是白道的脑袋。你别瞧不起肇老六,他可是社会老油子,见啥人说啥话,还讲义气,交朋好友有一套,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次,肇老六到咱们本地最有名的澡堂子泡澡去。洗浴中心里面都是光溜溜的,谁也不认识谁。那天人非常少,喷水的大池子里,就两个人。一个是他,另外一个是中年人。那个中年人舒舒服服地躺在池子里,闭目养着神。肇老六一个人也挺闷屈,他是一个闲不着的主,看到谁都想着套套近乎。一看那个中年人也一个人,于是趟着一池子水,走了过去。那个池子两边还有那种可以喷出水浪的装置,打到后背上,像被柔软的手按摩一样舒服。
“那位中年人也是个性情中人,一看肇老六趟了过来,伸手打了个招呼,像老朋友一样。肇老六一看,自来熟。他说,这里面的水浪老舒服了,我给放点水,你在前面试试。那个中年人也没客气,这两人互相就聊了起来。正好旁边还有个汗蒸室,推开玻璃门,里面也没有人。肇老六按了墙上的开关,水喷到了中间的炉子上,蒸汽呼呼地往外冒。肇老六给那个中年人讲中医,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那些理论,讲得满嘴流哈喇子。中年人,越听越起劲,养生的事谁不爱听啊,谁都想健康长寿。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讲到精彩之处,肇老六还亲自给做示范,那股子劲头简直就是饭店老板。中年人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啊?肇老六说,不是啊,就是投缘。中年人也没做声,那天洗浴的人特别地少,肇老六闲着也没事,就招呼那个中年人,从汗蒸室出来,换上衣服直接去吃自助餐。反正那天,肇老六特别想花钱。事后才知道,那个中年人是个大老板,肇老六洗了一次澡,人家给了好几个大工程。
我说,肇老六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肯定是事前就知道那个中年人的来头。
三姥爷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矢口否认。他说,不管怎么说,肇老六是慧眼识人也好,还是装不认识。反正,结识人的本事真的高人好几等,即使别人看不到的商机,他都能见缝插针,叨他一小口。三姥爷还说,生意人,生意人,就是热情,会办事才能挣钱。
三姥爷看人是带着历史的眼光,有的人有缺点,他总是看到人家的优点。而我,看人是带着自己的感性,这点上就是我和三姥爷之间的差距啊。所以,我永远都赶不上三姥爷的境界。没过两天,肇老六就带着家当和兄弟们来了,一见面就给我一个熊式拥抱,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大伊万。他明显地变胖了,变白了,还有几个兄弟也来了,我问肇老六,你这是把家都搬过来了。
肇老六说,有句文词叫什么为知己者死,我的命就是三哥的。肇老六成天就是这嗑,也不知道三姥爷是怎么选的,得了,我也不提了。
说干就干,没几天的功夫,肇老六这帮人,连民工都没有雇,直接就把整个一楼棚顶、杂乱的装修,还有原来的吧台,全都给拆了下来,就剩下原来那套保龄球的设备在里头。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保龄球都是多少年的项目了,现在还能流行起来吗?
肇老六啥也不多讲,他这些兄弟们本来就是干装修和各种工程项目出身的,他更是满脑袋的想法,只不过他的想法是和喝酒抽烟玩整到了一起。他让大伊万把电门打开,一实验,这个保龄球设备还是能动,虽然球有点掉漆,最起码球可以提拎起来。
我都吃惊,都荒了这些年,还没坏。这就是给肇老六留下来的点子,他叼着烟,瞄着眼儿,在工地现场比划着。我问他,这个古董还有人玩吗?
肇老六说,那你看是谁整。这个意思就是说,不服你就看。他望了望一进大厅的门口,把工长叫过来,大声地喊,在这块统一给布置起来,全是电玩城,就要那种灯光超炫的那种,大音响开起来,跳舞机给我摆一排,让进来的人,一进到里面直接就像跳舞。
工长吭了一声,把兄弟叫过来,一顿比划和交代。
我问,这边这么闹,那边怎么打保龄球啊。
肇老六说,保龄球馆这边必须给我整成高端会馆那种。你是七磅的,八磅的,还是十二磅的球全给备齐。另外门口墙上那种液晶大电视,把排行榜全给显示出来,让人一进来就有一种牛逼哄哄的感觉。你看看,那个记录是我创造的,这个记录是他创造的。
我说,这保龄球还有什么记录啊?
肇老六说,这你就不懂了,社会名流哪个没有个什么记录,哪个没有个专用的保龄球。另外,外面那个地方腾出个位置,之间上一个高端的商店,卖的除了运动器材以外,全是专门的保龄球服。你不穿专用的服装,你都不好意思过来打球,而且还是限量版。
说句心里话,我还是开始佩服肇老六有点经营思路,这些点子是否适用这种老城区,我还得拭目以待。而我最关心的事,是有没有酒吧什么的。于是,我问肇老六,楼上的地方你是怎么规划的。
肇老六说,我早就想好了,不瞒你说,楼下是保龄球馆,地下是洗浴和汗蒸,楼上那几层全是歌厅,歌厅上面是客房。除了吃饭不整以外,健身运动休闲洗澡一条龙。
我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肇老六真是个人才,我自叹不如。我问肇老六,六叔,我猜歌厅经理一定是花蝴蝶啦。
肇老六说,你怎么想得这么准,花蝴蝶我早就跟她说了,我跟三哥混,吃香喝辣的,你就跟我享福吧。
我说,六叔啊,我咋想不到呢?我还合计整个档口,租出去挣点小钱,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大手笔。
肇老六说,其实三哥找到我,我就想到了,我把吉林磐石那一套整体搬过来,咱们也在大城市混个风生水起,那不也是挺好吗,都是正经生意,在哪都是挣钱。三哥瞧得起我,我也不能让三哥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