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我们这一带东北人,生来就是为了离开东北
生活没有俗得直冒烟,倒是三姥爷家的电话被打得直冒烟。
全是找丽莎的,不是推这个保健药,就是要卖各种养生茶,当然还有各种磁疗水的,在自来水盆子里放几块石头,那盆水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牛水。我这些都是我在电话旁边听到的,电话那头全是热情的年轻人,一口一个俄罗斯大姨,把丽莎说得眉开眼笑。
真正让我担心的是,有个卖保健品的小伙子,竟然和丽莎存折里有多少钱,还一个劲地说,挣多少钱也没有,关键得有个好身体。年轻时候用身体换钱,到老了就是用钱来把身体买回来。
我跟三姥爷说,“完蛋了,这不是要骗钱的前奏吗?咱们家要成为保健药的集散地了。”
三姥爷很平静,“千万别为这个小事来伤神。”
我说,“再这样下去,越陷越深啊。”
三姥爷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依然没有任何的怨言,脸色平静的像一潭深水,无波无纹。
我可真的有点坐不住了,于是瞒着三姥爷,我第一时间三姥爷家的电话转移到我的手机上,我一看到骚扰电话就直接挂断。于是,三姥爷家消停了,没过一段时间,丽莎问,“最近怎么电话都没有呢了,是不是坏了。”
三姥爷拿起电话打了我的手机,手机嗡嗡嗡地叫了起来。三姥爷看了我一眼,“电话没坏啊,可以打。”
丽莎说,“那怎么没电话给家里来呢?”
我给丽莎讲了个事。我有个同学叫生子,从小学习特别不好,初中的应用题也挺难,生子就是学不会。老师一问生子的题,生子的脑门子就青筋就暴跳,憋了半天也答不出来。老师急了,直接给生子一大嘴巴子。“我上辈子是做了那些坏事,让我摊上这么一个笨学生。”身子依然是青筋暴跳,啥题也做不出来。
毕业那年,生子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就出来混世界了。我也不知道生子会去哪,反正好多年都没有消息。大家彼此生活在平行的城市角落里,或许莫一天擦肩而过可能都不认识,可是有个时间点我忽然把生子认了出来,我问丽莎,“你猜在哪儿?”
丽莎疑惑地看着我,“在哪?该不会是大会上吧。”
我说,“丽莎你算是猜对了,就在送鸡蛋的大会上,生子已经西服革履,满嘴伢子冒沫子,正在那里给一帮子老头老太太在讲保健品。”
丽莎说,“那有啥,我不花钱买就得了呗。”
我告诉丽莎,“你接着听我说,生子前两天被抓进监狱了。”
丽莎问我啥,“我说他专骗老头老太太花钱买保健品,被警察给抓起来直接给送监狱里去了。你没看到后来去开的大会,你见不到这个经理了吗?”
丽莎慢慢回忆说,“也是,后来从来没有给我送鸡蛋。”
我说,“那些全是违法的事,谁逮着谁就要给送到监狱里去。”
丽莎满脸惊疑。其实,圣子上次见到我,也很诧异。婶子跟我说,“我正在给老板开车,我看着老头老太太就是人傻钱多,老板挣钱太容易了。老板说,要给我开个店,我交点加盟费。”
我说,“生子啊,你从小就数学不好,不是做生意的料,另外这骗老头老太太棺材本的事多缺德啊。”生子不是被警察抓起来了,他是骗钱被人打了,小门脸开得血本无归。整个生意赔的一塌糊涂,不知道藏到那个狗洞子里去了。这些我没有和丽莎说,我只告诉他被警察给抓到监狱里去了,我还告诉她现在警察正在抓送鸡蛋的这伙人,听说是同犯,过一段时间都给判刑。
丽莎还真让我给吓唬住了,站在家里满脸惊讶,“送鸡蛋也判刑,这也太严了吧。”
三姥爷也疑惑,“我也没听你说起过这个生子啊,判刑了也不找个人走个后门啥地。”我冲三姥爷挤了挤眼睛,意思告诉他别问那些没用的。
三姥爷家至此消停了一段时间,电话再也没有那么接了。终于有一天,三姥爷跟我说,“家里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进来的,太闷去啦。”我才把这个事情告诉三姥爷,丽莎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再也没有去开会领鸡蛋。这件保健品的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生子再也没有消息,我倒是挺感谢生子,没想到再他身上编的故事还能发挥它的余热。我是希望生子回来呢,还是不希望他回来呢?有点矛盾了。
直到有一天,我也喜欢上了保健品。我的保健品是用蒲公英根的茶,说是可以清火,解毒。我没有犹豫,直接就买了几盒子。喝起来味道苦苦的。我终于也进入到了保健品的系列,看来保健品啥都不会放过啊。不过,我没有买那个玉石床垫子,我嫌它太凉。
哎呀,世事难预料啊。
钢叔家的孩子浩程博士已经念了一年了,这孩子出息的很。浩程念的自动控制博士,我还真的不太懂。我问浩程,“你学的这个手艺将来有点啥用?”
浩程说,“让将来的控制也装上大脑,人工智能和自动控制结合到一起。”
我一听,现在恐怕真的要进入到一个全新的时代了,我的知识体系也需要更新了,我竟然不懂浩程说的理论。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明白,不管机器有多智能,它始终是个工具而已。聪明的工具办起事情来也是聪明的不要不要的。我记得,我上学那年,我去大连找我五大爷。我只记得五大爷是住在一个电厂,从站前乘坐19路车才能到。那个年代也没有电话,我下了车就是一路打听。那块住宅全是电厂的老工人,一听我要打听一个老住户,都非常热情地帮我问。当我找到五大爷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件事如果放到现在的年代,直接在手机里发个位置信息,按照位置导航,告诉你走哪,你就走哪。直接就能到位,真是智能的世界。可是,我在享受智能生活带给我的便捷的同时,好像失去了点什么?我把这种疑问给浩程讲,我甚至问道浩程,如果人的知识体系能够遗传的,那将是革命性。我们每个人都在继承的前辈的智识体系,不断地积累和升级,那才是真正的智能人啊。但是没有,人的大脑好像在进化的时候,就故意规避了这个通过遗传进行升级的功能,而是希望我们每个人从出生的时候,就要加入重新开启奋斗的游戏。而我们终究要从这里奋斗出去,谁也不靠,谁也摆脱不了像电脑一样初始化的结局。
浩程的自动控制我也没法给他更好的建议,不管是机器也好人也好,如果仅仅为了成为工具而存在,那将是苟且的一生。而我们现在每天真的离不开智能的东西了,好像每天任何一件事情都要和这些机器在一起。智能机器的时代来临了。
钢婶有一天忽然问我,“浩程是不是得给找个对象吧?”
我说,“那还用愁,啥年龄就干啥年龄的事情,不用愁。”
钢婶说,“这也该到搞对象的年龄了,咋就没有动静呢?”
我说,“钢婶,念博士很耗精力的,哪有时间去搞对象啊。”
钢婶说,“这个自动控制暗门啥也不懂,将来能混口饭吃不?”
我说,“你就请好吧,啥博士都能混口饭吃。”
钢婶说,“还是早点结婚好,别耽误在起跑线上。”
我很理解钢婶作为母亲的想法,我说,“要是浩程没有对象的话,那就包在我身上吧,没有问题,博士咱们不还得找个门当户对吧。”
钢婶说,“就咱这个家庭,还门当户对哩。好的姑娘家,咱家这小门小户也迎不进来金凤凰啊。主要还是孩子能知情达理,理解浩程。再说,咱们家也没有啥好的条件,就可浩程这个博士头衔吧。”
我说,“现在的社会可能不是这么想的,每个人都是浮躁的没边没檐,目光短浅吧,可能是咱也没看懂。”
钢婶说,“你说的,我也不懂。就是让孩子少遭点罪,别像当初我和你钢叔那样,送啤酒供孩子上学,多苦。”
我说,“是啊,那个年代一去不复返啦,就是路子还是那一种路子。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用钱来衡量的。”
钢婶说,“在苦日子时候过来的,就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不知道浩程是否能听明白钢婶说的话,其实一代人,又一代人,时间过得有多快。明白也罢,不明白也罢,终究有一天他也会成为,那个想对孩子说话的人,因为,我发现,不是所有的知识都不能遗传。
家乡有种草叫做乌拉草,这种草特别地软,当然是干燥的时候。棉乌拉头垫乌拉草那是东北人过冬的绝配,尤其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冬。在我小时候,我就有一双棉乌拉头,冰天雪地,踩到雪上咯吱咯吱地响,袜子都穿不上,脚却暖呼呼的。
水泡子就是一片低洼的水塘,和西北的海子一样。冬天,未割尽的芦苇也被冰封在里面。穿着棉乌拉头踩到冰面上,像走在水晶的世界。有时候,还有小鱼被冰封到浅冰底下,感觉和琥珀一样。只不过,一到春天就开花了,鱼也又游跑了。我给很多南方的朋友,讲这个游跑的冰封鱼的故事,他们都不相信,鱼怎么也会冻龄了呢?这可是千真万确,这种鱼有一个很不雅的名字,叫死老婆鱼,永远也长不大,当然也永远冻不死。
三姥爷说,这种鱼千万不要逮,吃了也没有肉,放生吧。
我从来也不喜欢抓鱼,倒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君子特别喜欢。君子的母亲有肺结核,所以他一扎疫苗的时候,做测试,他的腕子上红了一大圈。大夫说,他身体里有病毒。他却有个非常了不起的本领,钓鱼。
说起掏鱼就是在泡子里,事先选好地点,这个地点很关键,决定能够掏出多少条鱼,有点像长白山挖参的老把头。掏鱼确实没法和老把头相比,可是没有一定的经验还真是掏不出来鱼。地点选好之后,两边分别堆起一堵小坝。就见君子把裤腿子一挽,光着脚下到小河沟里。从家里掏弄来的小白铁盆,双手用小白铁盆从坝里往出掏水,一盆又一盆。和他一起掏鱼的还有一大堆小伙伴,大家轮番上阵。没过一会,小坝里水就见底了,就见里面的一紮长的鲫鱼、还有鲤子,如果幸运的话,军子用双手分开十指,从浅水里搜索着,往前摸。忽然,在他手指的前方,有条大鲫鱼一下子跃了出来,飞到君子眼皮底下,君子不慌不忙,等到那条大鲫鱼落到眼前,一把就把它和拢到手里,往岸上一扔,大声喊,上鱼了。
不一会儿,鱼儿就会捕捉上一篓子,再倒入河里的水,鱼儿在篓子里扑腾扑腾地跳。草鱼很少能够摸得着,只因为草鱼太大了,通常只会隐藏在深水里,浅滩上很少有草鱼。最好玩的要数摸泥鳅,泥鳅是小坝里最好美的鱼儿,泥鳅鱼最喜欢在泥里打洞了。不过,泥鳅表面有一层非常黏的黏液,费了半天劲才抓到的泥鳅鱼,稍不留神就会又跑到河道的泥泞里。
君子捉泥鳅自有自己的一套招数。他妈妈专门给他编了一种专门捉泥鳅鱼的篓子,是一种圆筒,在上面盖了盖子,泥鳅鱼爬到里面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这种专门捕捉泥鳅鱼的技巧,还是君子的爸爸教的,事先需要在泥鳅鱼泛滥的地方,先把篓子下进去。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就可以捉到一篓子的泥鳅鱼。
不过,淘鱼就不能用这种方法了,只能用手凭经验摸。这也难不住君子,他天生就是捕鱼的高手。可君子却从来不吃鱼,他特别烦河鱼的腥味,即使是酱焖鲫鱼他都一口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