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老六回沈阳后一直坚信自己不是个赌徒,只是犯起了手瘾非得要耍两把。对于他是不是耍钱的,我没有什么特别怀疑的,因为也不重要,只是他屁股上的刀伤还得要养些日子。
那个老家雀(音:巧)子真是心狠手辣,就是个垃圾,丢到哪都会臭气熏人,还会散播病毒害人不浅。我曾经特别天真地认为,为什么造物主一定要捏出那么些坏人出来,全天下都捏成好人不是挺好嘛。可是谁能保证每个好人的内心深处,没有住着个魔鬼,至少肇老六的魔鬼就是好喝酒,好刷点钱,好点色,好像酒色财气都占了。
三姥爷确不以为然,他说,“老六啊,人分个三六九等,你非得和这个老家雀(音:巧)子划成一等,我也没辙。你跟他们不一样。”
肇老六说,“三哥,记不记得在吉林长白山里,一起点柴火。我天生到哪就想点把火,不点火不热闹,玩不起那种勾心斗角玩心眼子。”
“不喜欢也得适应啊,世界变化了,得有大脑。” 三姥爷说,“我给你讲这个老家雀(音:巧)子原来就是海参崴赌场的一个发牌的,玩百家乐,就是玩得定牌。谁能定得住牌,谁就能赢。”
肇老六就是个粗人,他哪里见过真正的赌场,他只是在香港电影里,看到赌神嘴里叼着巧克力,冲着空中一扬手,随便就可以抓到四个A。我说,“那都是电影。真正的赌场就像宾馆一样,你就当他是个大型的游艺厅,别把它想象的那么复杂。”
肇老六眼睛痴迷地看着我,我说,“一楼全是清一色的老虎机,就是咱们游戏厅里的那种币子机。只不过人家把这个做成了产业,把所有的老虎机都连上了网。大屏幕上随时都在显示着实时的赔率,告诉你玩这个你可能挣钱的概率。没点文化,还真的有点整不起。”
肇老六都听傻了,三姥爷告诉他,赌钱都是假的。那些老虎机划拉呼啦往下掉钱的声音极具诱惑力,谁看了,都想去是两把。如果那台机器掉下来的币子多起来,一定不要再玩第二把,换个老虎机接着玩。尤其那种蹲在角落里的老虎机,蹦出五个七的概率最高。该往外蹦出多少钱,后面电脑早就给你算好了。
其实赌场变成了一种娱乐之后就看定力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轮盘赌、百家乐,就玩玩手气,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肇老六更加痴迷地看着我,问道,“那水有多深?”我说,“像大海一样的深。这是电影里桥段,告诉你吧,这个老家雀(音:巧)子玩的就是百家乐,他想给你发牌,发五点就是五点,一点不差。”
肇老六说,“那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我哪里知道啊,知道了不就成了真正的赌徒了。不过你看这个老家雀(音:巧)子的手指头都断了,这玩意风险还是太大,别整了。”
肇老六一扭身正好坐在伤口上,疼得嗷嗷直叫。三姥爷喊,“别叫了,小声点别给三瘸子喊醒,这老哥睡得正香。你们俩啊,最好早点归山。”就是让这两个早点回家的意思,我接着说,“你是属于长白山里的,三瘸子是牡丹江镜泊湖里的,大城市你们混不了,到处都是坑,混不下去。”
三瘸子这个呼噜声简直要把房盖子给掀翻了,这两天也是太累了。肇老六说,“我长白山那边还有个山,要不咱们去那边种林下参得了。山全是我的,谁来都给面子。”长白山那边倒真是满山全是宝贝,不用说是种林下参,就是找到老把头,赶上好时候,在深山里就能挖到棒槌。尤其是那里有山有水,松花湖里的三花一岛,简直是人间美味。要是能拿到沈阳来,配上上好的厨师,在整一个好门脸,起个好名字,想什么结庐什么的,不得海海地上人啊。我倒是觉得是个好主意。
三姥爷说,“开个有文化的饭店是我的终极梦想,说句心里话,人总得有个归宿吧,要么云游四海,要么隐居山林,要么吃喝嫖赌,要么天高云淡,你就选吧。”
肇老六说,“如果开饭店,就整那些山野菜。”
我说,“老六啊,你开不了,不懂文化,山野菜只是老百姓的口头福,登不上大雅之堂。”
三姥爷说,“得了,我还是领你们去登个大雅之堂吧,等让你们见识见识,别老憋在山沟沟里,啥也不认识。”
肇老六说,“那太好了,等一会儿三瘸子醒了,咱们开开洋荤。”
我一听说,“得了,不是少你们兴,咱们今天还是没法给你压惊了。你这刚被扎了一刀,还是先养伤为主,尤其是吃了头孢。”
肇老六说,“我插他M了这个老家雀(音:巧)子,跟我结下仇口,半个月后,我就去找他。”
三姥爷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逞一时的强。”三瘸子翻了个身,一看这老哥几个还在唠嗑,肚子咕噜咕噜开始叫了,他也就睡意全无,问道,“三哥,有饭是没?”
三姥爷说,“啥叫有饭吃没,喝酒压压惊,把十二线蹬倒骑驴的哥几个叫上,找驴姐去。”肇老六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就直流口水,也就只能无可奈何。刚刚给他打完破伤风针,伤口不深,处理一下问题不大。就是这个疙瘩从此结下了,我有种预感,这个老家雀(音:巧)子有倒霉的那天。
老北市驴姐的摊子大了起来,尤其是最近还添上了麻辣小龙虾这道下酒菜,逢人必点。三姥爷特意把好酒带了几瓶,老哥几个又好长时间没有聚了,估计大家也都等这天哩。正好三瘸子来,老四老五说,“三瘸子,你现在要是没活,不行你到十二线。跟我们一起蹬倒骑驴得了逑。”三瘸子说,“那有啥不行的,拉个脚钱靠力气赚钱踏实。”
正说着,驴姐过来招呼,“好久不见三哥了,还点烤羊腰子呗,另外我给你安排点下酒菜。花毛一体,小烤串,还有最新麻辣小龙虾,可得劲了。”
三姥爷说,“能不能搁外面开一桌,我就喜欢那股子吵吵嚷嚷的劲。”驴姐不容分说,吩咐服务员把塑料大桌子给摆上,一绺子的啤酒都给浸到凉水里。“你们管够喝,一会儿,我再赔老哥几个喝两瓶。”
三瘸子说,“东北大老娘们就是敞亮,我喜欢。”老哥几个就在驴姐的小院里推杯换盏,喝得昏天黑地,挺晚才回家,却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
那天这个老家雀(音:巧)子登上捷达车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回来,搂鸡不成还丢把米,尤其是三瘸子一把火把他多年经营的赌场一把火给烧了。他懊悔不已,本想坑一把就走,怎么惹上这个老爷子。他也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海参崴那个赌场认识的,只知道这把算是栽了。一心想把丢的面子给挣回来,过两天就往满洲里赶。
满洲里夏天的风也挺大,老家雀(音:巧)子本来就在俄罗斯远东这边混,尤其是满洲里这边路子很熟。很快地找到了俄罗斯的阿里克谢在这边人,一见面,就懊恼地说,“本来想把你们都给引进到东北那块,咱们干一票大买卖。东北人傻钱多,整个金融盘口,大家大点小财,没成想遇到点事。”
那个老毛子也常年在满洲里这边混,汉语说得贼溜。接着说,“啥事?”
老家雀(音:巧)子说,“栽了,赌场被烧了。我想把那边的买卖重新捡起来,给他们降降温。”
老毛子说,“东北内地可不好整,我一个外国人可不敢随便惹事,我给你介绍个人,可能帮到你。”
老家雀(音:巧)子忙问,“谁?”
老毛子说,“早年在赤塔和老大打过交道,后来又在满洲里过过手,这个老爷子道上叫黑三哥,胸前带着纹身,是个东北虎。”
打过老家雀(音:巧)子说,“是不是在沈阳那嘎达,满脸横肉的老头子。”
老毛子说,“按年龄也差多不就是个老头子啦,阿里克谢都让位了。当年被他给削惨了,退出了满洲里。”
交道老家雀(音:巧)子说,“我遇到的就是这帮老头子,要不是有个瘸子飞刀有点厉害,我就得手了。我把另外一个家伙给攮了。”
老毛子说,“那你可摊上大事了,这个阿里克谢可是吩咐了,井水不犯河水。一边凉快去。”
老家雀(音:巧)子碰了软钉子,一时也没了办法,竖起他那个半截子小手指头说,“熊货,就怕摊上事。”
老毛子冲他挥了挥拳头,“告诉你,当年要不是阿里克谢老板,你的小命就丢在海参崴了,你还跟我耿耿啥?”
当然这些话都是被我加工成了大家都能懂的东北话,南方的朋友可能对俄语版的东北话有点不懂。像大列巴啊,就是大面包的意思,格瓦斯啊就是发酵汽水的意思,布拉几啊就是连衣裙的意思,还有很多,到了哈尔滨就全懂了,尤其喝几顿大酒以后。
老家雀(音:巧)子一心想回沈阳把这个仇口给缝上,没想到到哪里,哪里都不接这个活。非常无奈,这天就到俄罗斯餐厅吃大烤羊肉串,喝着伏特加。他在俄罗斯好起了伏特加这口,正喝着,忽然有群南方的旅行团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伙子人里面有个讲广东话的老哥,正在和团里的导游问,“满洲里这边有没有可以试试手气的地方,喝点小酒,随便还可以赢两把。”
老家雀(音:巧)子一听,也不想怎么琢磨三姥爷啦,这机会来的可真是时候。他悄悄地溜到导游身边,从怀里掏出个红包塞了过去,小声地说,“三道街那边有个酒吧,晚上我在那里等你们。”小导游心领神会,捏了捏他的手。
这边老家雀(音:巧)子赶紧三下五除二吃完,径直走到三道街岩石酒吧。老板一看老熟人来了,赶紧过来打个招呼,老家雀(音:巧)子说,“晚上有局子,还是让玲子跟我,用那个封闭带桌子的包房”
老板心领神会说,“比例还按老规矩办。”
老家雀(音:巧)子说,“差不了你的。”
外边的风很大,夜色笼罩下的酒吧倒是灯红酒绿。
玲子换了一身性感的兜臀裙,在包房里扭来扭去。这个包房在二楼,是个套房,外间有一排休息的沙发,还有个大屏幕。带着个小舞台,喝点酒就可以搂着麦克唱歌的那种。里间是底色是绿色的大班台,漫圆形,像铁板烧一样。顾客围着漫圆做半圈,内圈厨师换成了发牌的庄家。吧台换成可以兑换筹码的前台,包房的暗门就设在吧台后面的墙上。原来这就是一家迷你版的耍钱地方。无论到哪,老家雀(音:巧)子都离不开这个营生。他却忘了一句古语,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晚上十来点钟,导游领着几个团里的客人,按照熟悉的路线到场了。讲粤语的客人见过世面,扫了一眼,就说,“环境一般般啦,不过能玩就没问题啦。玩百家乐,用我的牌。”老哥一看胆大心细就是个老手,这里确实是澳门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过也算是最好的了。
老家雀(音:巧)子说,“你的牌有没有问题啊,在这边出了老千可是要剁手的。”
老哥说,“我还怀疑你的牌有问题啦,客人的要求得满足啊。”
老家雀(音:巧)子心里合计,我什么样的赌客没有见过,在牌上我是你祖宗,赢钱是关键,就怕你输不起。老板说,“你们俩也别争了,没把都换新的。”这时,玲子扭着屁股走了进来,“先生啊,你爱吃啥喝啥,我给你点点,全是免费的。”说完玲子坐在老哥的大腿上,老哥说,“啥也不吃,啥也不喝,就是玩牌,服务员也不要,一会赢钱给你小费。”
老家雀(音:巧)子说,“你不用,我用。过来坐我身后。”玲子故作矜持,拿了两瓶酒无趣地喝了起来。又有两个外地人来了,一位年轻的小伙开始发牌。还是老规矩,老家雀(音:巧)子头几圈的点数都故意露出破绽,让这几个客人赢点钱。每个客人面前都堆起来一大堆筹码,那位老哥好像并不领情,一个劲地抽烟。就这样小赢了几圈,老哥说,“差不多了吧,也该正儿八经地玩两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