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家弟子的行事作风,唐瑶似乎对此很是了解。
其实也不是了解,只是觉得能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要人性命的事,幸家弟子的胆子,应该比她想象的要大。
最起码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们不应该感到恐惧。
毕竟……
毕竟自己能有今日,实打实都是他们的功劳。
唐瑶锋利的指甲缓缓伸出,慢慢扎进幸明耀脖子之中。
因为对方跟自己一样,已经是傀的缘故。
哪怕指甲将血肉刺破,全部扎入,却是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唐瑶将指甲拔出,指甲印就像干涸土地上裂开的口子,干巴巴的,狰狞刺目!
冰冷的手再次向上游移而去,重新覆上幸明耀的脸颊。
“突破阴气交融上限成傀的过程,幸师弟是不是觉得很痛苦?”
痛苦吗?
自然是痛苦的。
那过程,就像是把全身血肉拆开碾碎,然后又重新粘合在一起。
那般痛苦的过程,幸明耀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或许是因为心中那一口,不甘眼下的恨意吧。
凭什么自己在此经历如此非人的折磨,而让自己经历这般苦难的祸首,却能在外面世界逍遥生活?
他想要唐宁死!
甚至想要她魂飞魄散,无法转世投胎!
看到幸明耀眼中跳动的复仇光芒,感受到他身上流淌出来的浓浓杀意,唐瑶嘴角的笑容不由变得深邃起来。
不止嘴角笑容变得深邃,她的脸上,也诡异的多了一抹追思的神色。
好熟悉啊。
无论是幸明耀眼中的光芒,还是他身上流淌出来的杀意,唐瑶都觉得无比熟悉。
现在的他,跟当初经历那一切之后的自己像极了。
不,不对。
不是像极了,是一模一样!
要不是心中那无法压下的恨意,自己又怎么撑得过那般痛苦的过程呢?
变傀痛吗?
自然是痛的。
“但幸师弟知不知道,比起变傀,比起突破血肉与阴气交融的上限,有一件事其实是更痛苦的。”
“不……”
“嘘~”
幸明耀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反驳,但却被唐瑶突然放在自己嘴边的手指打断,被迫把嘴闭上。
不可能!
这世上,不可能还有别的事比变傀还痛苦!
“幸师弟是想跟我说,这世上,不会有比变傀更痛苦的事对吗?”
对上唐瑶黑白分明,如湖水平静的眼眸,幸明耀只感到无比畏惧。
在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他看到了正汹涌翻腾的仇恨和杀意!
“有的,这世上,其实有很多比变傀更痛苦的事。譬如……”
譬如什么?
看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的唐瑶,幸明耀眼中写满催促、好奇。
好奇?
读到幸明耀眼中这抹情绪的那一刻,唐瑶唇边的笑忽然定了一下,面上霎时布满一片讥讽之色。
一个刽子手,竟然也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好奇?
“既然幸师弟这么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吧。这世上,比成傀更痛苦的事,叫做百!鬼!穿!身!”
最后四个字,唐瑶是一字一顿说出的。
说出这四个字的她,面上一片自然,好像这四个字很是平常,背后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但听到这四个字的幸明耀,却是瞬间变了脸色,看向唐瑶的眼神,也一下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充满探究,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时间似乎一下暂停了下来,无人有所动作,没有一点声响。
就连白骨灯盏中的烛火,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懂事起来。
过了好一会,直到幸明耀好像真的确定了什么,一切才重新按下计序。
“是你!”
震惊的声音从幸明耀口中发出,看着近在眼前的唐瑶,直到到现在,他终于认出对方是谁!
“你居然没死!”
一个理应早就死去的人,突然出现站在自己面前,他怎能不感到震惊!
没死吗?
听到他这句话,唐瑶缓缓摇了摇头。
“幸师弟这话说的不对。我其实,已经是死了不是吗?”
自己怎么可能没死?
不死,她又怎么可能会成傀呢?
“我只是幸师弟你一样,又以傀的身份复活了而已。”
傀啊~
传承千年的道门唐家弟子,却以傀的身份存活于世。
每每想到这个,唐瑶心里总觉得百感交集。
“说起来也多亏幸师弟,当初要不是你下那番狠手,让百鬼从我身上穿过,也不会有我今日百分百圆满的存在。”
当初自己孤身一人出门历练,却不幸遭到幸家弟子埋伏算计,让上百鬼煞从身体硬生生穿过!
时至今日,哪怕已经成傀,唐瑶仍然清楚记得,那一只只鬼魂穿身而过的痛苦!
就像凌迟刮骨,每一只鬼煞从穿过,就会带走体内的精元,破坏她的经脉。
一只,两只,三只……
整个过程,唐瑶都处于绝对清醒的状态下,所以她清楚记得穿身而过的鬼魂的数量。
一百一十一只!
不多不少!
在自己经脉完全崩坏之前,在体内精元几乎被吞食殆尽之前,一共有一百一十一只鬼煞从自己体内穿过!
而当时幸家带头对自己做这事的,正是眼前如自己一般,已经成傀的幸明耀!
“认出我,幸师弟是不是感到很意外?”
意外吗?
自然是意外的!
自己亲自下的手,当然知道是什么结果!
就算当时唐瑶还有一口气在,但那口气,也绝不可能支撑得到她成傀!
那口气,能让她回到唐家就不错了!
没错。
幸明耀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给唐瑶留一口气,让她活着回到唐家,然后……
然后在唐家众人救人心切,却无计可施的绝望下死去!
杀人,又怎比得上诛心更让人痛苦呢?
幸明耀留自己一口气的目的,唐瑶清楚吗?
清楚的。
这种杀人诛心的把戏,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类似的举动,唐家先祖们没少做。
只是没想到有一日,这事会发生在他们唐家弟子身上。
“那天我确实如幸师弟所想的一般,凭着那一口气回到唐家。只不过后面发生的事,恐怕跟幸师弟你想看到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