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三个人一直在讨论刚结束的剧本。
由于陈栋没有参与首次测评,只是通读过DM手册,所以他对游戏中一些演绎的细节并不清楚,主要负责当一个听众。
而李燕燕和白不凡作为刚才那局游戏的DM,要讨论的细节可就太多了。
白不凡一边吃饭,一边像个中学数学老师一样罗列出好几处李燕燕不妥当的地方,哪里走神了,哪里穿帮了,哪里说话不得体,哪里差点露馅什么的。
李燕燕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初次当DM的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所以一直点头虚心接受,不过也偶尔在自己心里发发牢骚:今天算是遇到教导主任了……
等到白不凡说完,陈栋也赶紧拿出手机做好小笔记。
“你记的这么认真呢?饭菜都凉了!”李燕燕微笑道。
不得不承认,陈栋比自己更敬业。
陈栋伸了个懒腰,“我把那些雷点、毒点都记在手机上,有空随时可以看,这样我自己当DM的时候就不会犯错了。”
得!敢情是把她当反面教材了呗!
李燕燕苦笑着吐了吐舌头,埋下头去,快速往自己的嘴里扒了几口饭。
“慢点吃,别噎着!没人跟你抢!”白不凡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李燕燕听了,小脸更窘了。
过了一会,李燕燕看到陈栋起身去烧水,似乎是准备泡速溶咖啡,
饭桌上就只剩下她和白不凡两人,她就问他:“对了,有个事儿我想打听一下,你设计杀人手法和命案经过的时候,那么多细节,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白不凡筷子一滞,愣了两秒刚准备回答,李燕燕就说:“你可千万别再告诉我是什么警局里的朋友透露给你的啊!人家警局有规定,不可以透露命案细节给无关人士,我跟汪警官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她请我帮忙的时候都会藏着掖着,有时还给我打官腔,隐瞒一些细节,我不信你那个朋友会什么都告诉你。”
白不凡嘴巴张了张,好像是想解释什么,但又一个字没挤出来。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朋友对吧?”李燕燕想到这个白不凡离家出走自己在外面创业三年多的时间,也不见有哪个关系好的朋友过来探望过他,可见他口中所说的朋友极有可能是虚构的。
白不凡突然压低声音,低沉着脑袋,用手掌捂住半边嘴,跟做贼似的说道:
“嘘——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其他人,不然我得背官司。”
“啊?什么意思?”李燕燕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你该不会,该不会是……”
“嗯,我黑进了他们内部系统!”白不凡傲娇地点了下头,说话声音轻到只有方圆一米内的人可以听见。
可他讲话的那个神态,就好像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
“嘘——我知道!你小点声!”白不凡突然伸出手掌,捂住了李燕燕的嘴。
他的手掌很大,她的嘴唇上油滋滋的,他刚捂上去时整个手突然抖了一下,跟触电了似的。
李燕燕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差点被吓住。
“你俩干嘛呢?趁我不在,偷偷动手动脚的?”陈栋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白不凡猛地抽回手,捻着指尖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将自己掌心的油渍擦了擦,还故意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李燕燕“嘁”了一声,说:“没干嘛,白不凡发神经了。别理他。”
陈栋呵呵笑着坐回到座位上,满脸都是不信,他一边朝着刚泡好的咖啡里吹气,一边用揶揄的语气说:“这可是工作场所,行为举止都注意点哈!”
活脱脱一个老板腔。
“哟,没当过官啊,还耍上官威来了。”李燕燕小声嘀咕着开他的玩笑。
白不凡静静听着没作声,嘴角却浮现一抹偷笑。
眼尖的陈栋见到白大老板竟是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说的话是戳中人家心坎里了,他便更加上纲上线起来,趴在李燕燕耳边说:“谁不知道老板在追求你呀,你可别嘚瑟。”
“喂,你瞎说什么呢!”李燕燕突然就急了,脸更红了。
“我哪有瞎说,上次去清凉山爬山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陈栋摇头晃脑的,脖子还一扭一扭的,看上去好像很得意。
白不凡刚才不知道陈栋跟李燕燕说了什么悄悄话,就好奇地问:“你看出来什么了?”
不等陈栋解释,李燕燕立刻打断话匣子:“没什么!吃你的饭!”
陈栋见她都害羞成这德行了,便干脆端着咖啡杯再次起身,“给你俩腾地方,我去乖乖干活去!”
然后笑盈盈地走出了餐室。
此时李燕燕已经窘的脸红脖子粗,脚趾都要抠出五室一厅了。
“你干嘛脸这么红?他刚才到底跟你说什么了?”白不凡问。
李燕燕没好气道:“没说什么。说你坏话呢!陈栋这个员工管不住自己的嘴,白老板,你该给他减工资!”
白不凡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碗里,像个青天大老爷一样,一本正经的说:“本人一向开明,绝不徇私,也不会因员工之间个人恩怨而厚此薄彼,燕燕,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吃了两口菜后,又问:“刚才那局游戏中,我看到徐达好像获得的积分最多。以前我都不知道楼下徐店长竟然在咱们游戏馆充了会员,你快查一下,他积分排多少名了,我可不想季度末把奖金都发给竞争对手。”
他这一番话像是醍醐灌顶,一下子让李燕燕的脑袋清醒了。
原本李燕燕自己的小目标就是多打本、多赢积分、冲击榜首、拿奖金,
可这么些天过去了,她不是忙着搞会员微信群运营,就是忙着做订单数据,还要背诵DM手册,参与的游戏越来越少,也不知道自己掉出排行榜前三没有。
她赶紧打开手机上的小程序,查看最新榜单。
还好,“燕尾蝶”三个字赫然排在第三名。
奖金还有希望!
至于那个徐达店长,名字排在第十,和自己的积分尚且有一定差距。
“徐达在第十,应该拿不到奖金。放心吧!”李燕燕说。
白不凡点了点头,问:“那目前的前三名是谁?”
“第一名是鲁运璇,第二名也是我们游戏馆里的一个常客,叫张韬,你好像没见过,他会员卡都充了一万块钱了,看样子像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第三名是——我自己。”
白不凡一开始听到她说前面的话时,还没怎么上心,后面一听到第三名是李燕燕自己的时候,他眼前一亮,猛地抬头看向她:
“你?你居然排第三了?这么厉害的吗?”
“开玩笑……要是不这几天怠慢了,我还稳坐第一的位置呢!”李燕燕自豪地说。
白不凡呵呵一笑,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就起身准备去洗碗。
此时李燕燕早就已经吃完了,她还在纠结白不凡私自黑进警局系统查阅案宗的事情呢,
于是叫住了他,“等一下,刚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你偷偷查看命案卷宗的事情,怎么解释?”
白不凡皱了皱眉,心里大概是觉得这李燕燕怎么如此难缠,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去,用十分苦恼的语气说:“放心,我没有干坏事,我只是想查一些事情。”
“什么事?”李燕燕追问。
她总觉得白不凡有很多秘密,但又不说出来。
他沉默良久,好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缓缓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在查我母亲去世的真相。”
“什么?”李燕燕听得心中一惊。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白不凡的父亲派人来游戏馆找他回去,他还和那群人大吵了一架的场景。
李燕燕又想起柳小凡多次骂“白不凡是个怂蛋”这种话,好像就是因为母亲去世一事,结下了心结。
李燕燕很想帮他打开心结。
“你母亲的事,能和我说说吗?我知道你一直把这事憋在心里,好多年了,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李燕燕温柔地看向白不凡,目光柔情似水。
他回以一个深情的目光,
挣扎良久,再次叹了口气,“其实……具体的情况我还在查,目前一直没查出真相。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又丢失了当年的记忆,所以……所以……”
他第三次叹气,脸上开始浮现一抹悲伤和懊恼。
大概是母亲的死因一直未查明,他觉得自己没用吧。
李燕燕心疼极了,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主动说出来。
“我的记忆中只有母亲死时的最后一个画面,她的脖子被一根麻绳吊在房梁上,舌头伸出很长,满脸苍白,两眼上翻,身子就那样吊着,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 村里的人都说我母亲是上吊自杀的,但我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自杀?肯定是有人逼死了她!”
一讲到母亲的事情,白不凡就开始情绪失控,整个人变得很暴躁,很崩溃。
他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歇斯底里地说:“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有人逼死了她!到底是谁?到底是为什么啊!”
李燕燕看到他这样,忽然慌了,
连忙起身走到他身旁,将他的脑袋抱在自己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脑,
“别这样,白不凡,冷静一点!”
她感觉柳小凡可能又要出现了。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多嘴要去问他那些事,害他想起痛苦的往事。
可她又突然感到一丝丝庆幸。
这么多年了,白不凡一直沉浸在痛苦中,从来不把这些尘封的记忆说给别人听,这对心理上的创伤只会越来越大,
可现在他愿意主动讲出来,愿意和她分享,那就说明她有机会对白不凡进行心理治疗。
说不定他的人格分离障碍能因此被治愈呢?
只需找到当年刺激到他的那件事,将心结解开!
现在正是一个患者向一个医者倾诉的好时机,
李燕燕觉得自己身上仿佛肩负着治愈他的重担,她太想帮助他了。
“都告诉我吧,白不凡,把你的想法和我说说,我能帮助你走出那段痛苦。相信我!”李燕燕温柔地安慰道。
白不凡把深埋在她怀里的头抬了起来,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泪痕。
李燕燕赶紧抽了几张纸巾,帮他擦干净。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信任的人面前,再强大的男人也有绷不住的时候。
李燕燕非常理解他。
他最终选择说出了自己的那个心结——
“当时我才十几岁,什么都不懂,我只记得母亲似乎每天都很不开心,也很少笑,我以为只要我学习好,考了满分,母亲就能开心点,但每次我捧着满分试卷或者老师的优秀作业评语带回家拿给母亲看时,她也只是非常短暂地笑了笑,就马上恢复成一脸愁容。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开心,我觉得应该是父亲给她造成了太多伤害。母亲被伤透了心,才会那样吧。”
“你父母之间感情不好吗?我听阿曜说,你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一起去老槐村隐居了,你父亲不是开大公司的吗,应该很有钱吧!为什么让你们母子两个住在乡下?”李燕燕终于将自己心中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白不凡抿了抿唇,“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就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因为当时我年龄也很小。我只记得好像是父亲出轨了,母亲和他大吵起来,后来还动了手。再之后,母亲经常被父亲毒打,辱骂。有一天晚上父亲喝醉了酒回来,把母亲打的遍体鳞伤,然后倒头就睡着了,母亲哭着带着我连夜逃离了那个家……母亲说,她恨我父亲……”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
“那后来呢?”
“后来,母亲带我隐居到一个村里,还改了名字,其实就是不想被父亲找到。我在村里读书,条件很艰苦,母亲做些针线活,自己种菜,养了几只鸡和鸭。我们虽然过的很苦,母亲每天也很辛劳,但那段日子没有任何外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觉得母亲应该过的比在大别墅里面的时候要平静安逸的。可是突然有一天,父亲的人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