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珍珠后,李燕燕走到前台跟陈栋唠嗑。
陈栋用疑惑的目光瞅着她:“你这是又遇到病患啦?刚刚那个顾客怎么还哭上了?”
“不是病患,就是生活上遇到了一些难处,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你别想多了。”
她把陈栋往旁边挤了挤,自己坐到电脑前,翻看这两天的预订记录。
嘴里啧啧了两声抱怨道:“白不凡怎么还不下楼?居然快一点钟了,我肚子都饿了。陈栋,下午预订的这些顾客你都联系过了吗?之前不是以为商场暂停营业,都协商改了时间吗,他们下午还来不来?”
陈栋见她一副老板娘训话的架势,腆着脸笑嘻嘻地说:“联系了,刚才都联系过了,他们下午两点半准时到,哎呀,我做事你就放心吧!”
李燕燕这才“嗯”了一下,满意地舒展开那眉间的小山包。
陈栋自告奋勇说:“要不我现在上楼去叫白老板下来,你把外卖点了?”
李燕燕想起之前告诉送餐单位说这个周末商场暂停营业了,他们都外出团建去了,今天不用送餐来,现在已经快一点钟,估计让别人临时准备应该也来不及。
她就只能扶额轻叹,无奈道:“那就点外卖吧,你想吃啥,陈栋?”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打开外卖APP。
手机画面一卡一卡的,随便点进一个店铺都要转半分钟才显示内容。
一旁看着的陈栋都有点干着急,“你这手机用多久了啊,跟个老古董似的,来吧,用我手机下单吧!”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李燕燕嘀咕道:“穷啊,买不起新手机,这个旧手机都跟了我四年了,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就去买新的。”
“那你这个月怎么办?”
“呃……我找时间去修修吧,应该只是内存满了,到时让专业的师傅帮我清理一下。”
“行吧,那你将就着用用,有需要就说,我把手机借你。”
陈栋的手机是最新款,内存大,操作便捷,不卡顿。
他这话隐隐有种炫耀的意味,李燕燕又“啧啧”两声调侃他:“知道啦!就你手机最好用……”
*
刘珍珠离开剧本杀游戏馆之后,心情好了许多,
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回家,现在想想还有个报告要整理,不回去的话,晚上又得加班加点,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去。
她家住在藏龙岛小区,地处西城郊区,三环线外,离市中心比较远,坐公交车都得一个多小时。
那一片是新开发出来的居民区,四周都在修建高楼楼盘,地铁线路也还在规划中,
当初刘珍珠的老公赵东看中了这个小区,就是因为楼盘开售的第一波房价特别便宜,基本相当于五折,被他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赵东和刘珍珠两口子是相亲认识的,那会儿刚结婚不久,觉得这小区虽然远是远了点,但未来有升值空间啊,而且一旦通了地铁,附近楼盘都做起来,肯定还要修建幼儿园和小学,还有医院、连锁超市、大型商场等配套设施,
到时候再就近找份工作,日子可比市中心过的舒坦多了。
赵东当时还在跟别人合伙做生意,手里有点小存款,于是就付首付买下了一套房。
刘珍珠虽然在市中心工作,但想着再熬两三年就能换工作,也方便照顾老公和孩子。
后来孩子是生了,但老公的事业也遇到问题了,公公还得了癌症突然病逝,她老公不得不把老家的母亲接来跟他们一起住,顺便帮着照看小宝宝。
刘珍珠坐在出市区的公交车上,眼睛望着车窗外发呆。
一回想起这几年过的日子,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说不辛苦那是假的,可她对于家里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她真是无奈。
想离婚,又怕苦了孩子。
她不希望女儿长大了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没爹的野种。
因为刘珍珠自己就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父亲死的早,她从小就在学校里被人说闲话。后来母亲辛苦带大她和妹妹。妹妹今年还在读初三,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母亲天天围着妹妹转,几乎早已忘记她这个已经出嫁的大女儿。
有时候刘珍珠就在想,人活着这辈子到底是为个啥?
想着想着,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开始打盹。
朦胧中听到公交车报站的声音:“终点站:西城藏龙岛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刘珍珠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额头差点撞到栏杆扶手。
她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车上的乘客都走了,就剩她一人。
她看到司机正坐在驾驶座上回头看她,脸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似乎是催促她走快点。
刘珍珠不敢犹豫,匆忙下了车。
正午艳阳高照,日头正毒,好像不把人晒脱了皮就不罢休一样。
刘珍珠两手抬到额前,挡住被烈日晒得睁不开的眼睛,这样才能看清回家的路。
藏龙岛小区距离这公交站还有五六百米的距离,一路上她没见着几个行人,毕竟是穷乡僻壤,曾经的荒野地带,不会因为修了一条柏油马路就热闹到哪里去。
刘珍珠回到家时,她老公果然关在书房里在打游戏。
她婆婆蒋桂枝正在阳台上坐在躺椅里乘凉,一手拿着手机划看短视频,一手摇着羽扇。
女儿赵琴正在客厅的爬爬垫上坐着玩玩具。
蒋桂枝见她突然回来,奇怪地问:“珍珠啊,你今天咋这么早就下班了?”
下一秒看到刘珍珠两手空空的,居然没买菜回来,嘴里就又开始嘀咕:“人回来了都不知道买菜回来。”
刘珍珠内心压着火,勉强挤出一抹笑:“妈,咱们公司大楼今天出电力故障了,一直在维修,所以放假一天,我还有工作要做,我先回房间忙去了啊,晚点我再出去买菜。”
她也不管婆婆后面继续嘀咕了啥,装作没听到一样,径直走到客厅,蹲下来,冲着女儿笑眯眯地说:“妞儿,在玩什么呢?”
“妈妈——”两岁多的女儿赵琴脆生生喊了一句妈妈,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玩具上。
她的爬爬垫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洋娃娃,还有五颜六色的小衣服,小裙子,小鞋子。赵琴最喜欢给那些洋娃娃梳辫子,换装玩,自言自语在那儿讲故事。
有时候刘珍珠觉得女儿十分有表演天赋和演讲天赋。
只可惜家里条件不好,不能再生一个宝宝给赵琴做个伴,不然赵琴肯定能当个好姐姐。
婆婆一下子从阳台走了过来,神神叨叨地抱起赵琴,“妞儿啊,该尿尿了,走,奶奶带你去厕所。”
刘珍珠内心翻了个白眼。
婆婆总是这样,每次自己回家后想亲近一下女儿,婆婆就会莫名其妙跑过来找个由头把孩子抱走,
借口十分蹩脚,演技十分拙劣,
要么说是去上厕所,要么带娃出去散步,就好像那是别人家孩子,刘珍珠碰不得。
刘珍珠每天也只有在忙完所有的家务,上床睡觉之前的那么一小会儿,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眼女儿。
说实话婆婆刚住进来的那段时间确实太喧宾夺主了,让她很不自在。
一开始她还向老公抱怨几句,可老公就跟搅屎棍似的,只会敷衍了事,从来不出面干预。
老公还总是嫌她作,说,“咱妈辛辛苦苦来帮你带孩子,一把年纪了多不容易,你还挑三拣四的,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存感激吧!”
说的好像这赵琴不是他赵东的孩子似的。
但现在,两年过去了,她已经习惯了,不想挣扎了,也不想和赵东吵了,因为她累了。
回到房间后她轻轻关上了门,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聊天软件里的窗口闪个不停,她依次点开,都是今天本该完成的工作上的事。
公司停电,她只能在家里逐个回复别人。
还要将梅姐交代的那个报告整理出来。
十根纤细修长却有些粗糙的手指在键盘上熟练敲击着,手背上印刻着岁月的沧桑,
电脑屏幕上若隐若现映出她的面庞,虽然面容姣好,五官精致,但因为长期缺乏保养,25岁的女人眼角已经渐渐浮现出细纹。
刘珍珠用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把今天的工作任务完成。
做完这些,她伸了一个懒腰。
由于长期静坐在电脑前工作,回家后又要干家务,她腰肌劳损特别严重,颈椎也出现了反弓,时不时就会腰痛、脖子痛。
她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去外面做理疗,只能自己督促自己,每工作两个小时就站起来走动走动,伸展伸展。
她正在卧室的床边来回踱步,拉伸四肢,房门突然被打开。
赵东一看见她,吓了一大跳:“我靠!你怎么在家,跟个鬼一样。”
嗓门之大,语气之粗鲁,让刘珍珠厌烦不已。
“你才是吓了我一跳呢!开门也不知道先敲下门。”
赵东翻了个白眼,左手小指抠着鼻孔,右手抓着屁股上穿的大红色裤衩,一边挠痒痒一边抱怨:“老子进自己卧室还得敲门?刘珍珠你他妈的是脑袋被门挤了吧?”
刘珍珠冷哼一声。
她压根不想和他吵。
几年前相亲的时候她还觉得赵东这人挺有素质的,长得高高大大,说话特有礼貌,到底岁月是把杀猪刀啊,把这男人磨的只剩下了一口杂碎。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刘珍珠回到书桌前,快速把电脑桌面的文档全部保存存档,发到邮箱,然后关闭了电脑。
黑掉的屏幕上映出她老公那个像海绵一样松松垮垮的啤酒肚。
相亲时候他老公身材属于中等,个子也高,现在他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窝在书房打游戏,体重直线飙升到了两百多斤,早已不是当年的帅气模样了。
刘珍珠十分嫌弃地砸吧了下嘴,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赵东拉着她问:“干嘛去?”
“买菜啊。”
“今天怎么没上班?”
“什么叫没上班?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你还睡得跟猪一样,你没发现我走了?”
赵东呵呵一笑:“我当然发现了,就是不知道你几点回的。”
“你还知道关心这个。”刘珍珠一脸的不开心。
赵东以为她又要作妖了,马上板着个脸:“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啊,赶紧买菜去吧,我肚子都饿的叫了。”
刘珍珠心里冷哼,自己中午饭都没吃,一回家就赶着做完工作,他能比自己还饿?
“知道了知道了。”她十分不耐烦地甩开赵东的手,走出房门。
下一秒,赵东也跟着走出来。
蒋桂枝这时候正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赵琴坐在她身边,祖孙两人看着动画片。
见刘珍珠要出门,蒋桂枝说:“买点猪蹄回来,你家妞儿搀着要吃。”
“知道了,妈!”刘珍珠弯腰坐到换鞋凳上,从鞋架里拿出一双舒服的松糕凉鞋换上。
心里却抱怨个不停。
女儿根本不爱吃猪蹄,她每次都嫌猪皮太肥了咬两口就会吐掉。
倒是她婆婆特别爱啃猪蹄子。
刘珍珠觉得这个婆婆就是长了一张嘴,每次说什么妞儿要吃,其实就是自己想吃。
可那毕竟是婆婆,刘珍珠又不好把话挑明。
她只能忍气吞声,假装什么也不懂,猜透不戳破。
她老公的弟媳妇现在也怀着孕,估摸着这个月就待产了,她曾听婆婆说,等弟媳生了,就搬去弟弟家帮着照顾宝宝住上几个月。
刘珍珠是盼星星盼月亮,巴不得婆婆早点搬走。
刚穿好鞋,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刘珍珠匆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脸上一怔。
赵东此刻正站在离玄关两米远的地方,清楚捕捉到了刘珍珠表情的微妙变化。
“喂你好,嗯,嗯,是,对,好的,行,我知道了,行……”
赵东听到媳妇在电话里唯唯诺诺说了一连串语气词,就是没说什么事儿,
但媳妇的脸色特别怪异,讲电话还故意压低声音,别过脸去,就像是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样。
只见刘珍珠挂了电话以后,立刻把那双松糕凉鞋给脱了,快步朝卧室冲过去,嘴里说道:“东子,妈,我公司有点急事要我过去一趟,晚饭我没时间做了,你们点外卖吃吧,或者煮点面条也行!”
蒋桂枝一听,脸上不乐意了,马上从沙发上坐起来:“那怎么行!晚饭怎么能吃面条?你这什么破公司啊都这个点了还叫你去加班?也没见多发多少加班费!”
只听卧室门“砰”的一声响,刘珍珠将她婆婆的唇枪舌剑关在了外面客厅。
蒋桂枝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赵东站在原地,本来还想多问一句什么事这么着急,
谁知没过两分钟刘珍珠就换上了一条漂亮又显身材的碎花连衣裙走出卧室,又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双高跟鞋,
“妈,我先走了啊!”
她慌慌张张跑出去,不容老公和婆婆多言,
又是“砰”的一声,大门被用力关上。
“你这媳妇真得治治了!不然以后有你好受的!”蒋桂枝指着赵东的鼻子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