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白茫茫的世界。
女孩漫步在其中,走了很久。
一直到她走累了。
走累了,就休息呗。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要紧做的事情。
女孩于是坐下。
她稍稍带有点困惑。
这里是哪儿啊?
一片洁白的地方,恰如她的记忆。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从何处来,又要往哪里去。
女孩的心中天然有关于人的概念,她约莫了解自己这么一直不吃不喝,还没有任何问题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这个世界好虚假。
她苦恼地躺下——反正地上也没有什么灰尘嘛。
手掌在眼前挥了挥,女孩懒散地闭上眼睛。
这么睡过去似乎也不错。
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去恨,不用去——
等等,恨?
女孩睁开眼睛,眼底尽是茫然。
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词?
这么愣了好一会儿,女孩又闭上眼。
算了,左右不记得了,那就不需要再惦念了。
就这么睡着吧。
世界安静,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直睡下去,一直睡,直到……
她的脑海蓦然蹦出来一个词。
死亡。
那是她异常抵触的词。
女孩烦闷地坐起身,双手撑着地面,时不时挠挠头。
心底总有一种声音说,不可以死亡。
似乎和死亡相悖的某种东西格外珍贵。
哎呀,躺这里睡觉都不行。
女孩觉得自己应该发发脾气,可居然并没有什么做出什么任性动作的欲望,唯一能看出来她心烦的就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算了,既然躺着睡觉不行的话,就走吧。
女孩站好,清楚记得自己之前走的方向是刚刚躺下的头朝向。
于是她就沿这条路一直走。
倒是不累,就是有点烦。
无聊呗。
一条什么都没有的路,任谁走都很烦啊。
让她很多时候都有种再次躺下睡觉的想法。
不过,女孩终于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颗黑色的果实。
果实旁还有个牌子,上面写着:
“吃了它,你会获得仇恨,获得难以承受的痛苦,你会夜夜煎熬,你会如坐针毡。”
女孩舔舔嘴唇。
这样一颗没什么好处的果子,谁会吃啊?
不过她找不到这里的其他东西,再把这个有点意思的东西丢在这里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女孩把这颗果实放在身上。
说来也奇怪,就在她把果实捡起来的那一刻,那个牌子就消失了。
但是这个地方就很奇怪,有个消失的牌子也没什么。
她以为在这之后会有其他的东西出现的。
像这颗果子一样。
但是没有。
除了她以外的一切东西是一片全白。
走的久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刚刚的那颗果子是不是真实出现过的。
女孩郁闷地坐下来,看着手心的果子发愣。
按那个牌子说的,这颗果子带来的是苦痛,是不好的东西。
怎么会有人会主动接受痛苦?
她仰头发呆。
在不知道第几个这样闲的要死的时刻,女孩的手掌不自觉地缩了缩。
她注意到了自己这个习惯。
嗯,是不是从前自己经常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垂下眼眸。
它带来的是痛苦吗?
是苦难吗?
可痛苦与苦难,也建立在记忆之上吧。
她可以选择沉沉睡去。
可她的潜意识抗拒这样。
她害怕痛苦。
可她想试试看。
女孩捧着这一颗果实,看了它很久,然后送入了口。
无论是毒药,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决定试试。
可这果子入口即化。
之后眼前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
她的脑海里也没有想象的那样突然就冒出一堆记忆。
好像被骗了。
女孩木着脸想。
她认命地站起身,像之前那样往前方走。
走吧,等真的累了,就试试换个方向。
至于沉睡?
她不愿意那样选择。
就这样,她继续行走。
可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比如说,女孩这次竟然看到了纯白之外的颜色。
她有些踟蹰地驻足在那里。
那是一方奇怪又熟悉的土地。
是湿润的,是种了很多的植株的,是堆了很多东西的。
不过好像也没有其他人。
女孩慢慢地走过去,好奇地查看这些。
那些整齐的堆起来的东西看起来千奇百怪,她意外的熟悉,竟然能立即叫出来名字。
比如卫生纸、牙刷牙膏、被褥……
囤这么多,是要开店吗?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大脑像被触发了一道道开关。
女孩眨眨眼,看到一处零食堆,一些书,一堆瓜子,一堆卡带和漫画书。
她若有所思地想。
总觉得这堆东西是特地给谁的。
这么特殊的划了出来。
这里还有一道小河,一颗长着几颗红色果实的树。
女孩想起那颗黑色果实,决定先不吃这几颗红色果实。
先把这些东西看完吧。
她走进了那幢小别墅。
别墅的内部也让她非常熟悉。
桌椅的颜色,墙壁的图案,地板的纹理……
熟悉到好像是她一点点挑选的一样。
她躺在主卧的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这里,曾经的她绝对来过。
她想知道从前的心变得愈发强烈。
她合上眼睛。
不久后女孩又坐起身。
哎呀,差点又睡过去了。
总觉得环境很适合沉睡。
女孩似有若无地叹口气,走出了别墅,蹲在那条清澈的小河边。
她尝了一口河水。
清冽甘甜。
她慢吞吞地用手舀水。
水滑过手掌间,落下的那一刻,有什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家三口。
“森森呀,爸爸带你去做过山车!”
“你什么时候给她起的小名?也不问问我,真是的。小雾,过来,不许挑食!”
小女孩搂着爸爸的脖子,咯咯地笑,扮了个鬼脸:“不要妈妈!森森不吃烧麦!”
诸如此类一家三口的记忆在她脑海里飞速滑过。
女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眼前却是那场血色的车祸,那场冷清的葬礼。
她叫林雾。
她的小名是爸爸起的,妈妈总说她挑食。
怎么就忘了呢?这些。
林雾坐下,低头看这条清澈的小河。
不该忘的。
即使痛苦,即使难熬,即使夜夜垂泪。
她伸手舀起水。
看水滴慢慢落下。
这次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和一个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被追债的人推搡倒在地上,男孩被打的鼻青脸肿红着眼查看母亲的情况。
她路过这里。
她记得这个男孩帮她抢回过被狗叼走的书包。
小小的她冷淡地说:“以后来给我做保姆吧。”
“为什么?”
“我有钱,你们为我工作。”
小孩子是真的天真,她没有考虑过引狼入室。
但她的运气还算不错。
从那以后她终于不再为家务发愁,也有人替死去的妈妈给她做饭,为她讲睡前故事。
只是那个妇女一直喊她大小姐。
起初男孩还会叫她森森,可是有一次妇女听到后,大发雷霆揍了他一顿。
那次妇女下手非常重,面色铁青,眼眶却是红的。
“不准这么叫大小姐!”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如果你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你就从这里滚出去!”
“听到了吗贺隽?”
从那以后,贺隽就只喊她大小姐。
妇女怕,怕自己的孩子有贪图林家富贵的念头。
后来林雾长大了一点点,妇女得了绝症。
为了确保自己死后,贺隽不会有不该有的念头,她找到了金牌的菲佣机构照顾林雾,之后她带着贺隽离开了那里。
林雾抿抿唇。
吴婶,贺隽哥哥。
她竟然也忘了。
细细回忆,那些个离开父母后夜不能寐的夜晚,是那个不认得多少字的女人费尽功夫地给她讲故事。
是那个贺隽哥哥教她骑自行车。
他们一起生活了两年。
她竟然忘了。
河水晶莹剔透从她手指间落尽。
林雾的睫毛扑闪。
她忽然很想洗洗脸。
女孩垂下首,面颊轻轻浸入水中。
窒息的感觉笼罩在面部。
她在水中睁开眼睛。
眼前,是灾祸,是丧尸,是天灾。
是她漫长的苦难。
她看到了实验台,看到了戴着眼镜有洁癖的男人。
江诚。
这个名字瞬间冒了出来。
死寂血色的回忆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眼前播放。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几乎喘不来气的时候。
林雾猛的从水中起身。
她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
这才是恨。
记忆中的疼痛一瞬间蔓延到全身,又如潮水般消退。
所以说,那颗果实指的是这些。
林雾站起来有些困难。
甚至有些踉跄。
是啊。
仅仅是想起,这种熊熊燃烧的恨意火焰就要把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她死了,死在那场爆炸之下。
恍惚间,林雾躺在了河边。
巨大的疲惫感伴随着恨意而来,她从未有过如此想要就这样睡过去的念头。
死了的话,怎么样就无所谓了吧?
还能比这更糟糕吗?
不如就这样睡吧。
女孩的手缓缓落下。
她的指尖点在了水面上。
“林雾你他妈不能死啊!”
“林雾,醒醒啊林雾!”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醒醒啊……”
是梦吗?
林雾费力地想。
似乎有人在喊她。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好累啊。
“林雾。”
是一个高马尾的女生。
“姐姐。”
是一个年纪小一点的男孩。
“林雾。”
是一个小白领。
“林雾!”
是一个小女孩。
还有……
还有一个让人很讨厌的男人。
她揉揉眼,抓了把头发。
还有她没想起来的。
林雾克制住那股强烈的困意,目光落在那条河里。
她纵身一跃,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