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云江城。
一个罪行暴涨的城市。
一间偏僻的屋子。
阳再良躺在微风徐徐的屋顶瓦片上,直勾勾看着高悬苍穹的太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阳依旧耀眼,却没了刺眼的感觉。
发现苍穹之上不是仙界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原本一片安定祥和的大陆,开始罪孽四起,动荡不安。
就连啃皇粮的阳再良都险些沦陷。
作为云江城近两年以来首屈一指的捕快,阳再良今天的任务首先是去杀一个人,其次是去调查一桩烟花柳巷的花魁暴毙事件。
要杀的人,是一个满嘴胡诌世界末日的通灵人。
在这个世界,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占据一半人数。
剩下一半,斗灵人占四成,通灵人、御灵人各占一成。
异灵人为世间罕有,屈指可数,可以忽略不计。
阳再良便是云江城这一亩三分地,家喻户晓的斗灵人之一。
他今天要杀的通灵人,本不该死。
哪怕散播谣言,蛊惑民众,也可众罪从无。
毕竟剑开天门,飞升成仙,已成泡影。
眼下末日论调的这类人,随处可见。
可这名即将道消身死的通灵人,千不该万不该鼓吹造势,隐瞒自己灵人的身份,成立了一个自相矛盾的“灭灵会”组织。
扬言世间灵人汲取天地气运,惹来天罚。
将住在天穹之上,空有各种神鬼莫测的高科技武器,却无半点灵根之人,称作神人。
阳光不再炙热,花草树木不再生机盎然,万物易凋零,一切都是拜灵人汲取天地气运所致。
让无数人心惶惶的普通人,深信不已,纷纷缴费加入“灭灵会”,以求庇护。
殊不知,敛财才是这厮的真正目的。
鉴于“灭灵会”的恶意宗旨,以及真实目的,为了不让其逐渐壮大,云江城郡守萧元忠,在派人交涉无果后,也懒得名正言顺的走表面程序,直接下达了暗杀命令。
这是近十年以来朝廷的一贯做派。
与日俱增的罪行,武阳国内忧外患已经十分严重,各地州郡的牢房更是早已人满为患。
为此,作为云江城的头号大捕快,在萧元忠的指派下,这种并不光明磊落的暗杀勾当,阳再良没少干。
死在他手里,罪名可大可小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从屋顶翻身下来,一身便装的阳再良,眼神坚毅。
走进屋子,简单的易容装扮了一下,而后拿出枕头底下的匕首,绑好藏在右手上后,不慌不忙的出了门。
既然是暗杀,那么一击毙命就很重要。
若是时机没抓准,给了对方一线生机,免不得又要一波三折,浪费更多时间。
短则三五日,长则可能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
因此,易于藏身的匕首是不二之选。
步行来到云江城一处人声鼎沸的大宅子,阳再良冒充缴费入会的信徒混了进去。
看着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信徒,阳再良心有所感。
不管是真心实意的祈求太平,还是为了达成个人私欲,总有人妄想走旁门左道。
领头者如是,追随者亦如是。
跟着人群,阳再良顺利的来到了后院。
在一间有几名佩刀的斗灵人守卫,里面人头攒动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为了暗杀顺利进行,最外围挤不进去的阳再良,提前隐去了浑身的灵力波动。
在嘈杂的声音里,阳再良循着丝丝缕缕的灵气,确认了此行要暗杀的通灵人,此刻就在房间里面堂而皇之的给信众洗脑,收费,一气呵成。
还以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为说辞,逐一发放开光号牌。
在木质号牌上潦草的刻上信徒名讳,以兹证明是被“灭灵会”所庇佑之人。
并且口若悬河的宣称,长期佩戴,有延年益寿,驱鬼辟邪之类的玄妙功效。
半个多时辰毫无规矩的拥挤排队,阳再良总算跻身进了屋子。
为了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等到只隔两米之距时,阳再良将匕首悄悄解下,滑落到了掌心。
一米开外时,一道人影突然从信徒背后暴起杀出。
坐在案台后面,四十来岁,将头发剃得精光,冒充得道高僧,实则修为不过通灵境初期的通灵人和尚,眼前忽的寒光一闪。
“呲~”
下一刻,猝不及防的他脖颈处顿时鲜血如注,喷射而出。
案台上堆满还没刻字的号牌,瞬间被染红一片。
阳再良一招得手,赶紧挤开人群,掉头狂奔。
几个纵跃,翻墙而出。
那些惊愕的信徒,看着轰然倒塌在案台上血泊中的“得道高僧”,尽皆愣在原地。
与“灭灵会”沆瀣一气的斗灵人守卫,等他们推开人群进了屋子,看到领头者惨死后,已然为时晚矣。
面面相觑,各怀鬼胎,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短暂的平静过后,满屋的信徒率先炸开了锅。
“天师死了,我们完了!”
“呜呜呜,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有了寄托,哎!”
......
撕掉脸上的络腮胡,阳再良立马年轻了十岁不止。
走在去往烟花柳巷的街道上,内心毫无波澜。
仿佛杀个人,只是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只是胸前被喷洒到的些许血迹,令他望而皱眉。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只得脱下外面这件新买的粗制灰袍扔掉。
相比杀人,处理纠纷和调查案情可要麻烦得多。
来到案发地百花楼门前,凑热闹的人群已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大多是闲着无事的看客,少部分是大白天就跑来寻花问柳的食客。
褪去暗杀者的伪装身份,阳再良这张脸在云江城算是混得几乎人尽皆知。
不知是谁喊了句“阳捕头来了”,堵在门口的人群立马纷纷回头看了眼,确认来者后,全部快速的让开了道。
只是因畏惧而快速让开道的每张人脸上,有嫌恶,有幸灾乐祸,也有充满敌意。
除了尊敬,五花八门的情绪都有。
阳再良并不理会这些,大步向前。
走至里面,一个百花楼的龟公当即迎了上来。
少了往常揽客的热络劲头,眼下龟公脸上是一副悲痛的模样,看到阳再良出现,着急忙慌的就领着往楼上走。
行至一间天字号包厢门口,龟公推门而入。
二十几双眼睛,登时齐刷刷看了过来。
都是百花楼的待客女子,由于暴毙者是百花楼的花魁,这群花容失色的女子里害怕的神情居多。
偶有一两张波澜不惊的面庞,也都被阳再良看在眼里。
根据当捕快两年来的经验,要么是重要嫌疑人,要么存在取而代之的竞争心理。
致使其只有上位成为百花楼花魁的开心念头,并无半点惧意。
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阳再良还需费时查探一番。
房间最里面,精致花艳的大床旁,老鸨李香莲正泪眼婆娑的坐在床沿,看着床上尸体怔怔出神。
直到龟公和阳再良走近了,才回过神来抹了把眼泪起身。
“阳捕头,您来了。”
体型肥胖,浓妆艳抹的老鸨李香莲,毕恭毕敬的打了个招呼。
阳再良深深的看了眼李香莲,不予回应,望向床上衣衫不整,胸腔一滩血的百花楼花魁尸体,眉头微蹙。
根据李香莲差人报案时的描述,百花楼花魁柳彩衣是接待完一名蒙面的陌生客人后,突然流血暴毙。
没有任何反抗和挣扎的痕迹,甚至连丁点声响都没有。
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人精的李香莲并没有擅作主张,将柳彩衣的尸体进行挪动检查。
阳再良感知了下周围的灵气,别说整间屋子,就连整栋百花楼都没有一丝残留下来的灵力波动。
从发现尸体,到报案,再到阳再良过来,前后不到两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间,如果有灵人出现过,如影随形的灵气绝对会有所残留。
除非这个灵人修为较高,可以像阳再良一样随意隐匿自身灵力。
阳再良不去看花魁柳彩衣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前直接扯开她本就凌乱的上衣,毫不避讳的伸出手,在血淋淋的尸体胸膛前摸了摸看了看。
很快就发现流血的尽头,有着一个小如筷子的血洞。
阳再良眼神一凛,思绪顿起。
下意识里便排除掉了在场所有人的嫌疑,就连灵人作案也被阳再良排除在外。
类似的血洞,阳再良当捕快两年以来,见过不下二十次。
其中尤以死者脑袋上的血洞最多。
这还只是在云江城,放眼整个武阳国,官府暗里统计的数量百倍不止。
为了确认猜想,阳再良将李香莲和在场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李香莲虽不情愿,但在阳再良冰冷的眼神逼视下,只得悻悻然离开。
等到房间无人后,阳再良摸出之前暗杀时用的匕首,对准柳彩衣尸体胸膛上的血洞就用力划了两刀。
而后用手指直接顺着被划大了一圈的血肉,往里深入而去。
在手指全部没入的一瞬间,指尖不时便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阳再良叹了口气,催动体内灵力流向指尖。
当手指拔出时,一颗沾满血迹的子弹,被灵力包裹着出现在了手指前方。
举起手指,看着眼前立在指尖上,既陌生又熟悉的小东西,阳再良满脸的愤懑。
“这些天外来客,还真是肆无忌惮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