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无尘。
南枝带着几人又去了和迈迈祖提接头的地方,一进门便见她满面焦容的迎了上来。
“国主陛下不在寝殿之内!”
她动用了最后的钉子,却得知国主已经被转移进了暗牢,这两个逆贼已经等不下去了,打算杀了国主,强行夺权。
如今二王子坦桑的势力,已经尽归他们所有,他们自然便懒得装模作样了。
“不用慌张,只要你确定,国主现在还没死就可以。”
南枝的语气带着奇异的力量,让小公主又冷静下来。
“国主……现在一定是没有死的,毕竟他们还没有拿到受命天印,就始终不算正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哪里能轻易作罢呢?”
若羌的受命天印,相当于大梁的传国玉玺,北狄的狼牙坠一样,都是证明主君身份正统的信物。
南枝望着迈迈祖提闪躲的眼神,心下明了。
看来那位国主早早地察觉到了危险,借着和志同道合的小妹,传递分享梁国的书籍字画的时候,偷偷把受命天印交到了她的手里。
难怪,她说这丫头手里没点别的底牌,怎么就敢跟她这个大梁人谈起交易。
“今日寅初城东,我们的人会动手打开一条路,放支援的人进来。”南枝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可下好决心了吗?”
迈迈祖提的额头都是冷汗,她嘴唇颤抖着,还是把那能混进守军的令牌,交到了南枝的手上。
经此一晚,她就是若羌的千古罪人,亲自放了敌国的军队,进入自己国家的王都,把一切都托付在了那个素未谋面的恪王的心肠上。
何等屈辱。
可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就像几年之前她的兄长亲自打开城门,迎接西宁军的荆将军进来一样。
拉勒尔穆和阿依曼惨无人性,不择手段,如今仅仅是宫城之斗,就死了多少人?他们还想拿若羌子民的血肉,去填补他们无底的欲望沟壑,她绝不能坐视不管。
哪怕方式是引狼入室,她也没有办法。
起码大梁,不会对她的子民赶尽杀绝。
丑时第五刻的时候,南枝把自己的脸一遮,驾着轻功灵巧地从守军的视野盲区间闪了过去。
她的计划很简单,既然找不到国主,那就不找,为什么要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在敌人的地盘上大海捞针呢?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她先带着奉善等人潜入宫里,待城门接应的人一得手,援军闯进拉曼迪城的时候,自己就抓住拉勒尔穆和阿依曼,威胁他们,谁说出国主的下落,就放了其中一个人。
生死关头,不信他们还能亲亲热热,保全彼此。
当然,事情要达成,没有那么简单,就说她这一头,拉勒尔穆身边的护卫,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她又不会法术,能把人直接变没了,只能徐徐图之。
“行风,你去宫门口,一旦有异变,随时联系我。”
“是,公子!”
黑夜是鬼魅的眼睛,无声地谛视着一切。南枝轻盈地落在了精致的弓形拱券上,折花薄刃从掌心半露出来,映亮了她冷静的眼睛。
作为温越手底下出身的暗卫中,身手最好的人,奉善收敛起了所有平日里的猴皮猴脸,微微闭眼,方圆几里的动静缓缓地纳入他的感知中。
无数无形的线,在他的脑海间瞬时浮现,连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路,穿起了所有避开守卫视觉的点。
身形鼓动,雷霆万钧,暴起之时,瘦削精干的身体上肌肉一隆,他如同一颗水滴,贯入了大海的水面里,无声无息。
国主的寝殿中,野心家已经陷入了酣然好梦间,也不知道在梦里杀了几轮。
而他的梦外,奉善和行雷已经开杀了。
“啊——呜……”
又一个宫廷禁卫,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声,便已经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行雷冷漠的眼睛从他被割断的喉咙后浮了上来,安静又疯狂,手里精巧的小刃一转,从对方的喉管间又抽了出来。
又一个。
拉勒尔穆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梦,梦里血雨横流,直坠落到他的身上,将他淹没了,无数枉死的孤魂野鬼拖住了他的四肢,嚎叫不止。
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如此逼真,不似梦境。
剧烈的不安笼罩住他,让他忽而睁开眼睛,从梦魇里苏醒,接着那刺鼻浓烈的味道便钻进鼻尖,连全西域最好的香料也遮不住。
——有人。
下一瞬,一片薄刃横在了他的颈下。
“五殿下,睡得好吗?”声音款款,犹如情人低语。
拉勒尔穆瞳孔一震。
“……楚知,你还真是不断地给本王子带来惊喜啊?”
他瞥了眼那把掌控住他性命的薄刀,这只手的主人不久前还在梦里被他百般拿捏,肆意玩弄,谁知道一醒来,他们俩的处境就翻了个个。
“您给在下带来了这么多惊喜,我怎么能不投桃报李呢?”
“你是荆朝的人?”拉勒尔穆感受到她浓烈的杀意,到底是有些动摇了。
“猜错了呢,殿下。”南枝轻轻地笑了,“现在该我问了,国主在哪儿?”
这个楚知是冲着国主来的?拉勒尔穆心思快速地转动着,她知道了自己那么多东西,决不能让她安然离开若羌……
迈迈祖提,这个叛徒!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你若杀了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国主在什么地方。”拉勒尔穆的额头慢慢沁出汗意,不禁习惯性地用起谈生意事的那种口吻,和她讨价还价,“楚阿达西,你我何必如此呢?我待你向来是不藏私的,那无用的国主陛下还能许你多少?
我却不一样,等我坐上国主之位,你要什么得不到呢,就是和我平分王座,我也是愿意的?何必非要给荆家的女人当牛做马?”
听到他这个腔调,南枝就觉得反胃,两只手迅速地卸下了他的胳膊,折花毫不犹豫地往他的颈子横切而下。
“——你不肯说就算了,左右你们老国主留下的儿女多。一个傀儡死了,再扶一个也一样。”
温热的血喷溅出来,脏污了女子白皙的脸颊。
拉勒尔穆睁大了瞳孔,脸上还保持着临死前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