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八九岁的小药童摇了摇头,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缺了个口子的牙,五官皱成一团,委屈道:
“晏哥,我不能吃呢。辛大夫说了,我这段时间敢吃一点糖,就要灌我药!”
晏临章哭笑不得,只好把药收了。
小药童来了黔西之后,在这年轻的小将军手里得了不少好吃好玩的,很是喜欢他,当下便扔了药杵,端详他的脸色。
“晏哥,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有什么担心事吗?”
晏临章闻言,苦笑了一声。
“是啊,总是做噩梦魇住了,还有些上火,你有主意吗?”
“好说好说,你把手伸出来。”
药童跟着辛夷也有好几年了,基本的医术还是会的,还经常给军中的士兵们看一些常见的小病,当即就给晏临章把了脉。
“晏哥,你最近都是正常训练起居吧?之前的伤也没有复发?”
“是。”
“我看你短脉凝涩,弦脉蹇滞,你的身体一直很好,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脉象。晏哥你最近是有什么烦恼,心火中旺吗?”
晏临章沉默了一会儿,只问:“严重吗?给我开服药吧。”
“好。”药童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给他开了一张单子。
拿着纸离开了,晏临章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坐了下来,把手放在了脸上。
俄而,他才从自己的抽屉中抽出了一封信,又看了一遍。
信上字迹如飞鸿戏海,飘逸俊秀,却是字字紧急,不是别人,正是出自邱筝年之手。
自从邱筝年从千里之外的东陵传来的信,告诉他南枝的现状之后,他便总是忍不住陷入担忧。
去岁那一场关乎皇权更替的大事,以及背后关于新帝第五女身份的谣言,多少还是也散布到了他这里。
他倏尔惊醒,原来那两位从一开始就知道彼此并非兄妹,日久天长生出了情谊,并非是自己原以为的悖逆人伦。
丹州之时的一切都犹如灼烧正热的烙铁,烙得他心焦如焚,无地自容之后,便是彻底的心灰意冷。
这一切在得知南枝被姚九思掳走,逃来西边,而朝廷中的人也不一定希望她能平安回去之后,化为了弥补的决心。
可是,却始终打探不出消息。
一来是因为他自己军务繁重,二来也是他来黔西没有多久,并没有那么广博的人脉,有些无从下手,也只能尽量打听她的下落,希望她平安无事。
再加上西边这么多乱局,长此以往,怎么能不上火。
不多时,便听见一个小兵喊道:“晏哥!佟校尉来了!”
“有请!”晏临章立刻把信收了起来。
佟弘毅为人大大咧咧,豪放不羁,听到允许便径自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了晏临章的藤椅上,蒲扇似的大掌扇个不停:
“热死我了!热死我了!小时,你去给哥哥倒杯水来!”
“好嘞!”小时知道佟弘毅和晏临章关系好,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应声走了。
“佟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晏临章虽然品级比佟弘毅高,但年龄小,又受他照顾,私下里便一直喊他“佟哥”。
“你之前让我打听的那个女娘,我有消息了。”佟弘毅低声道。
“什么!”晏临章精神一振。
他刚来黔西的时候,因为生得颇为白净劲瘦,又是“京城少爷兵”的出身,所以很不受西宁军们的待见。而荆将军呢,是个放任兵士们如野草般自由生长的人,也没给他开后门关照,直接把他扔进了风五营里。
“你想让他们服气,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女将军抱臂道。
佟弘毅是里面对他最不服气的,晏临章也不知道这个豪放义气的西北汉子,为何偏偏对他这么看不顺眼,似乎是很不喜欢他“这样的小白脸”。晏临章看出来他是风五营的刺头,自己想融入西宁军,拿他下手最便宜,便直接放话激了对方。
“你这小白脸,身板不怎么样,口气倒是大得很!”佟弘毅闻言挑眉,对他倒是产生了兴味,大抵是觉得,这个少爷兵没有哭鼻子道委屈,也没有去拿家世压人,愿意拿出些真本事,还算有点意思。
两个人,便当着风五营所有人的面,一枪一戟,发了个昏天黑地,难舍难分,把这些西宁军们都看呆了眼。
一场下来,二人大汗淋漓,最终手脚都竭力抽筋起来,拿不住武器,只得背靠背地瘫了下来。佟弘毅粗喘着气,半晌往他肩膀上一拍,畅快地大笑起来:
“痛快!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你小子有一手,不是和姓宁的一样的绣花枕头!”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姓宁的”是谁,晏临章也知道对方是肯定了自己,心里高兴,也锤了他一拳,约定下次再打。
第二次再打之后,几个低等军营没有训练任务的兵士们,竟然都围过来看他们对打了,还窃窃私语研究着二人的把式,甚至偷偷开盘,赌谁能赢。
最终,佟弘毅靠着自己年长的经验,还有边军中摸爬滚打摔练出来的流氓经验,还是胜了晏临章。但他却毫无狂妄之色,反而亲自倒了一杯酒,敬了这年轻的对手。
就这样,晏临章慢慢地被西宁军的众人接受了。
他也有些诧异,自己多年苦练,又跟着大哥找来的军中退下来的师傅学习,一手功夫在梁京十二卫里堪称佼佼者,不然也不会才十几岁,就被先帝委以大任。
可是佟弘毅这么一个西宁军里的小小校尉,居然就能跟他打个有来有回?这里到底是多么藏龙卧虎?
后来却听跟着他的小兵阿时道:
“佟校尉——以前可不只是区区的校尉,听说他是最早跟着荆将军的几位干将之一,几年前就升为了建义中郎将了。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故,犯了点差错——被将军罚作校尉,才在风五营里磨砺。”
原来如此,晏临章这才受到了安慰。
就这样,他和佟弘毅很快打成了一片,成为了兄弟。
得知南枝的事情后,晏临章第一反应,便是请这位讲义气的老大哥帮自己打听。他在黔西这么多年了,人脉极广,为人也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