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温廷的咳嗽声,温西瑶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放下笔来,背也不自觉挺直了,仿佛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似的。
温越心里有了计较:“怎么了?”
“嗯……我们来是想……呃……”温西瑶头大如牛,只觉得自己在兄长的目光下,好像又矮了几寸,“廷弟,嗯,咱们还要说什么事来着?”
还是让弟弟来吧,她怕。
温廷:……
他就知道四姐靠不住!
“父皇说,皇兄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王府里曾有养了一株极为罕见的罗带新雪?”
温越怔了怔:“当然记得,怎么了?”
他自然记得,那花还是他和阿枝相交相知最初的记忆,里面还有个生死不明的故人。
“当时那花意外被毁了,好在今年宫里的花官们又在御花园里养成了一株,开得极为丰茂多姿。父皇说,恰逢长姐有喜,这是上天给的好兆头,让母后设一场百花宴。皇兄虽然政务繁忙,但也不能缺席。”
“……”温越哽了哽。
温禧哪里是要赏百花,这是又想着法子要给他塞人呢!
上个月礼部尚书就上书,说新皇登基已有数月,后宫空悬,今年正是大选之年,该选秀女入宫,绵延皇嗣。
正熙帝当时怎么说的?说自己已经快半百,不宜大兴此事,规模对着往年的小选来就行。更重要的是,要给宗室里正适婚的子弟们订亲。
话一说出来,温越便觉得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都齐刷刷地把目光钉到了自己身上,仿佛看到了肉骨头的饿狼。
事情从此就没消停下来了!
正熙帝也回过味来,知道往日观玄给他说得什么不宜早婚,都是儿子为了那孽缘,故意编排出来拒婚的。
这一回,温越想拿九天神佛给自己挡一挡,都没第二种说法了。
于是这个月,往他府上递的帖子,都能给承雨他们凑一整副花牌玩了!
结果皇帝还不死心,看着长女肚子有了动静,再也忍不住了,要亲自设宴抓他出来。
温越嘴角扯了扯:“既然父皇母后有兴致,越岂敢不从。”
反正到时候他就当和尚。
温禧还能逼婚不成?
自觉完成了任务,温西瑶松了一口气就想告辞离开,却发现弟弟望着哥哥,眼睛一错不错,拉了拉他,他也没反应:“廷弟?”
“还有一件事,是廷自己想问皇兄的。”
“廷弟但说无妨。”
温廷一字一句道:“五姐,现在何处?”
这句话问出来,殿堂内便静了下来,针坠可闻。
温西瑶盯着弟弟坚定的侧脸,磕巴了一声,干脆低下头装鹌鹑。
她也想知道,但是她怂,不敢问。
“阿枝的下落,是禁军派人追查。廷弟不该问我。”温越并没有惊讶,轻声细语地回复道。
“说谎。”温廷断然道,“禁军没有消息,是因为它们现在根本不想知道五姐的下落。而皇兄你,是绝对知道的。”
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安定地呆在京城里。
虽然不想承认,可皇兄对五姐的在乎,他都看在眼里,皇兄又是一个凡事都希望把握在手的人,怎么可能真得放下五姐不管这么久?
“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
温越敛去了原本的笑容,神色淡淡,直视向温廷。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个子拔得极快。
去年还才到他的锁骨,今年廷弟就已经长到他的鼻尖处了。
他会在这条成长的路上越长越大,从那个需要扯着他衣角,在他身后被他挡住身形的孩子,变成另外一颗璀璨的星辰。
听说父皇对廷弟在太常寺的表现十分满意,赞不绝口。上个月归仁殿的几位学士讲学诗游,还夸赞顺宁郡王腹有诗书,敏而好学,而仁德兼备。
好个仁德兼备。
温西瑶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望着直视着彼此的俩兄弟,只觉得他们俩明明都没有露出什么不喜的表情,皆是神色淡淡,二人之间却像是流转了某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气场。
“皇兄,还是没有放弃那悖逆人伦的念头吗?”
温廷毫不顾忌地问出来,听得旁观的温西瑶简直要打个哆嗦。
廷弟啊你是真虎啊……怎么问得这么直接?咱们委婉一点啊!
温廷不看都能猜出来姐姐这龇牙咧嘴的模样是什么意思:“难道四姐不是这么想的吗?”
她蔫巴着脑袋,默认了。
虽然向来被父皇母后宠得无法无天,又从小看乱七八糟的话本,可她也还是觉得,兄长和妹妹这件事,不太能接受,更别说六弟这样的小古板了。
就算小五不是她的亲妹妹,从宗法礼教来说,她也是她的妹妹。
皇兄身为宗室子弟,乃至大统传承之人,怎么能……怎么能和妹妹……
“我和阿枝,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彼此不是亲兄妹。我们也曾为此痛苦过,犹豫过,怀疑过,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根本非人力所能妥协。”
“我心慕她,爱恋她,她也心慕我,爱恋我——所以我想娶她,又有什么不对?”
温越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说得比温廷还不委婉。
“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在成亲之前越轨,只是像普天之下所有平常的儿女一样痴心难变。”
“廷弟口口声声说要守礼,你学的礼就是让你对兄长之事口出悖逆的吗?”
“我……”
温越这样大胆热烈地剖白着内心,表情坦然而严肃,反而是温廷这个事外人,听得面红耳赤。
什么发乎情止乎礼!当他是聋子还是傻子!秋狝路上那些动静……那是普通的“发乎情”能闹出来的吗!
不对,重点是这个吗?温廷晕晕乎乎间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难对付的兄长绕过去了。
“我们现在就想知道,五姐是否平安。”
“她自然是平安的。”温越点了点头,现在行雷行风他们也会很快跟上去,有什么事很快就能传过来。
“那皇兄现在的打算是,让五姐藏一辈子吗?”
“自然不会。”温越道,“这个也用不着廷弟操心了,左右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
什么一家人还是一家人!这能一样吗?
不对!怎么说的还跟他惦记着姐姐变嫂子似的?他就是怕五姐在外面受苦受委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