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九思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放到他的额头上,给他拭净了冷汗。
“快了,等咱们离开汴州到达黄州的时候,就先和京城过来的马车接应,再弃车上船。那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好……”
温祐惶然地抓住他的胳膊:“可是,先生,我们能逃得出去吗?温越不会放过我的性命的……太子府一定会杀了我……”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一定会杀了我的!”
父皇已经薨了,皇位是温禧的了……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不会的,殿下。”姚九思声音温柔,眼神却很冷,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强逼着他停止颤抖,直视着自己。
“你听我说,温越擅自调动汴州守备军,逼死圣上,桩桩件件都是事实。这是他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的——此时他自顾不暇,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六族和宗室的老顽固们呢。
只要我们成功离开汴州,他便没法穷追不舍,只能徐徐图之,韬光养晦,自然还能卷土重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殿下你要放宽心,照顾好身体。”
温祐在他不疾不徐的声音中,逐渐恢复了镇定,表情里闪过一丝阴狠。
“没错,何况我们手里还抓了那个楚氏孤女。温越不是在意她在意得很吗?若他敢追上来,我就一剑宰了他的女人!”
姚九思眯了眯眼睛。
“殿下,不能动她。”
“为何?”温祐不解。
他们抓这个假郡主,一开始是想作为人证,揭露温禧收养罪人血脉的事实,让父皇废了他。
没想到棋差一招,温越竟然早就和汴州军苟且,提前联系,围住了林场,反败为胜。
但有这个假郡主作为人质,他们逃出汴州的机会就更多。
温祐原本的打算是,在登船的时候,就当着温越的面把这个女人推进江里,才好出一口恶气。
可先生为何不同意!
姚九思摸了摸小亲王的头发。
“她既然是楚氏遗孤,总会有更多的用处。咱们的根基在南府,楚氏虽然覆灭,但楚柏卿在南府之地仍有余泽。
留着她,比杀了她更有价值。”
温祐领悟地点了点头,信服道:
“还是先生考虑得周到。”
这是什么声音?波涛声?南枝醒过来的时候,便觉得额头眩晕得厉害,想吐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动了动胳膊,便发现自己的双腿双手都被死死缚住,眼睛也被蒙上了。她整个人似乎被关进了什么密闭的小屋子里,不得动弹分寸。
身上的武器也被卸了个干净。
姚九思……
她咬牙切齿。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打斗的时候竟然还出淬了麻药的暗器,让她手脚皆变得麻痹,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好在倒下去之前,起码用钉雪给了好叔叔一刀,教他好好尝尝这滋味!
只是,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姚九思要带她去哪里?正思索着,身下那种眩晕的摇晃之感更加分明,她差点从床上滚了下去!
这波涛声……是江?她现在在船上?
南枝心下凛然,汴州没有大江,除了贯穿中川几州的畴江,哪里还有能行大船的地方?姚九思要带她离开汴州!
林场发生了什么?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她暗自屏息运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中的几处伤已经被人治疗过了。
双耳微动,便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听这呼吸声,不像是有内力的人……
按时来给这昏迷的女娘喂下米粥的侍女,一如既往地走过来,正想将汤匙凑近她的嘴边,便感受到一阵风动。
紧接着那个一直柔弱沉睡的少女,便以一个惊奇的姿势,将被捆住的双臂整个翻转过来,锁住她的喉咙。
“你是谁!”南枝凑到此人耳边,低声威胁,“这里是哪里?不说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侍女流着泪摇头求饶。
接着,南枝便听到了一声低笑,警铃大作,随即手臂上的绳索便断裂来掉了下来。
“你下去吧。”
一道阴柔的男声响在她的右侧。
侍女保住性命,连忙放下碗勺就匆匆告退。
“姚九思……”这个声音她死也不会忘记,南枝咬牙切齿。
眼睛上的布条被扯了下来,突然间的明亮让她不适应地眯了起来,好一会儿,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太监俊俏得浓烈的脸。
“阿枝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难为那个侍女伺候了你这好几天。”
姚九思指风一动,把南枝腿上的绳索也解开了,毫无顾忌地坐到了她的身边,仿佛不久之前和她在骤雨中竭力厮杀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
南枝见他这么轻易地解开自己的手脚,反而狐疑,不敢擅动,生怕他又藏着什么别的手段等着自己。
“这么如临大敌做什么?想问什么,直接问。”姚九思的心情似乎还不错,竟然亲自端起碗,一副要喂她的样子。
南枝心中一阵恶寒,活动了手腕,把碗夺了过去,“我自己来!”
这鱼粥熬得还挺香浓可口,她正好也肚饥,便也不顾什么仪态,大口吃了起来。
“咦?你不怕我下毒?”姚九思挑了挑眉。
哼。南枝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人要杀她,何必留到现在,等着她慢慢醒过来,况且自己想逃的话,总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真乖。”姚九思笑眯眯地盯着她吃东西的模样,像是在盯着养的什么小宠似的。
南枝冷笑一声:“你可以说了,我听着呢。”
“……”明明是她被自己劫走,怎么作态还如此大爷?姚九思一时间心里又是无言,又是一股莫明的骄傲。
嗯,是他们楚家人的性子,本质猫嫌狗憎。
姚九思心平气和地把现状全盘托出,仿佛南枝是他的盟友,而不是随时想把他撂倒逃跑的囚徒。
“……你要带我走?”听到这短短几日里,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大事,南枝好容易才压住了心里的滔天巨浪和不安,警惕地望着他。
如今出于劣势的人是她,姚九思为什么全告诉了她,还解开她的手脚?不怕她跑吗?
“之前你对我说,也许我视若珍宝的东西,你却弃之如敝履。我想过了,你说得很对。”姚九思理了理她的鬓发,“所以我要带你亲眼去看看,我视若珍宝的,到底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