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永帝止住了笑声,做了个手势。
潮水般的仰山卫领命而上,将利刃对准了太子府几人。
“——阿越,你要如何选呢?”
温越淡淡地瞥了眼对准自己的寒芒。
这些人总是这样,无聊,无趣,无能,一定要他在几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
为什么非得舍其一而取其一,荒谬!
阿枝怎么就碍着他坐这个江山了?难道有了她,他就会变成个昏君不成?
老疯子真是疯了太多年了,看到别人顺风顺水,感情和睦就心里刺挠。
“你!”
宗室们嘴里发出一声惊呼,错愕地注视着中央那青年铿然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剑光横雪,血溅金殿。
“越,一个都不选。”
豫老郡王瞪大了眼睛,锥视着青年淡漠的表情,无法置信地往下看了看,顺着雪亮的剑刃看到了自己渗血的胸膛。
“你……你……”
老郡王抓着那所谓的证据,怒目圆睁着倒了下来,猩红的血液从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女子的画像。
“豫郡王勾结贼人杨甫忱,陷害储君,惑乱朝纲,矫诬妄作,当诛。”
身为宗室族长,却为了私利和戚杨勾结成一团,杀了又如何?
绍永帝亲眼目睹着属意的继承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当面捅了自己保下的证人,脸色沉了下去。
孽障!
这个孽障!!
难道他真以为自己是朕唯一的选择不成?
就在此时,一个禁军护卫冒雨疾驰而来,跪在行宫大殿外,高声哭喊:
“陛下!下官有要事通报!”
“发生了什么事!”
恣然如绍永帝,此时此刻,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慌乱,不祥的乌云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刚刚围猎灌头隼的途中,顺宁郡王的箭射中了启王殿下的坐骑,那只在马急痛之下……把、把启王殿下给掀了下去,踩踏到了王爷的腿上……”
温越猛地看向来人,几乎是一瞬间,移步将父亲和妹妹挡在了身后。
“什么!”绍永帝勃然而怒,一下子从御座站了起来,“老六怎么了!”
“启王殿下的腿受了重伤,太医说,大概是保不成了……”
天空中暴雷乍响。
好啊,真是好啊。
绍永帝凝视着满殿鲜血中伫立的青年,目露猩红。
“来人啊,把太子府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谁敢!”
不知几数的鬼魅般的影子,踏着行宫守卫的尸体鱼贯而入,把温越几人护在了身后,和仰山卫对峙。
宗室们望着这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暗卫,几乎要晕厥了过去。
“怎么,阿越,”绍永帝一字一句,“你这是要谋反吗?”
行宫之外,疾风袭过猎场的旗帜,代表皇权的龙旗被卷了起来,猎猎飞舞。
姚九思便半蹲在那旗帜下,将雪亮的刀横在身前,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让那笑容也显得鬼气森森,不似生人。
听到不远处启王帐中传来的声音,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开始了。”
一个禁军中郎将看到了他的手势,默默行了个礼。
疾雨铺面,密集的脚步声把汴州林场团团包围,如雷的高声在禁军十二卫间此起彼伏。
“恪郡王谋逆!围逼行宫,以下犯上!”
“众将士随我等前去护驾!护驾!”
发生了什么?参加围猎的世家子弟和官员们惶然地被禁军赶到了一处大帐,看守起来。
“放肆!尔等安敢!”
温廷被来势汹汹的禁军锁住双手,呵斥道,“我乃从一品的郡王,岂是你们这群宵小能随意侮辱的!”
“你们对顺宁郡王不敬,不怕陛下怪罪吗!”温虔变了脸色,强忍着惧怕要拦住禁军,却被那军汉不耐烦地推开,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顺宁郡王谋害启王,太子府叛乱,禁军奉陛下旨意,拨乱反正,谁敢阻拦!”
叛乱?
温廷拼命挣扎着,却不得成功,年轻儿郎苍白的脸上都是汗水,他却还是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巨大的恐惧攫取着他的咽喉,几乎把他吞噬,万分紧急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竟然慢慢平缓了下来。
不能慌,不能怕,要思考。
从自己射下那只灌头隼,意志昂扬地以为可得魁首,却听闻启王叔的座下马驹被射中,把他掀下来,而那支箭上刻着自己的名字时,他就知道,这场围猎,围得不是狐和隼。
而是太子府。
父王已经是储君,还有兄长在侧,怎么可能谋反?
现在禁军要抓自己,真得是陛下授意吗?
还是有什么人,借着陛下的名义,要拿下自己……
他只是个不成器的小子,拿下他有什么用?威胁父王和兄长?
一念及此,温廷身上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死死咬住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狠狠撕裂下一块带血的皮肉。
禁军护卫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温廷抓住纰漏,一把将身后一排放置兵器的兵架推倒,阻拦住禁军,拼死逃出大帐。
主帐之中,血气弥漫。
听着帐外地动般的脚步声,被侍从按在床榻上的启王温禅,动了动失血过多的嘴唇,强忍着剧痛坐了起来。
“王爷!我的王爷啊,您的腿还在包扎呢!”
“小静子,外面禁军为什么会出动这么多?”
围猎期间,禁军是守在林场和行宫四周的,排班定时巡逻,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小的马上派人去看!您先躺下来!张太医还在为您疗伤呢!”小静子望着自家主子的模样,几乎快落下泪来,连忙喊手下去打听。
温禅却瞥了一眼自己变形的右腿,和不停擦汗的老太医,颇为轻松地笑了笑。
“这腿已经废了,医也医不好。”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娘娘每天给佛祖烧香念经,佛祖一定会保佑您的!”
“本王何时说过丧气话?只说该说的话。”启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却仍然冷静。
太子府怎么可能蠢到拿自己的箭动手?此事定然是温祐——或者说是姚九思设计的。
只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本事,给自己堂堂亲王的车马动手脚。
不过,他温禅从来不是自暴自弃的人,事已至此,与其抱着这残腿哭天抢地,还不如抓紧时机,再谋出路。
他们母子二人能活这么多年,靠得可不是戚氏的上下嘴皮子,而是靠自己的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