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军队,京畿有禁军十二卫,边境则有北定、西宁、东境三大边军。
若说处于北疆雍州的北定军是兵力最为强大的。处于东陵忻州的东靖军和目前最安逸的,那西原黔州的西宁军,就是条件最为艰苦的。
晏临章一个出身广陵侯府的清贵公子,领的是禁军武官的皇粮,侍奉御前,有着京城世家弟子们最向往的前程。
结果这个傻子,立了大功,放着到嘴边的升官机会不要,居然弃了龙武卫这样人人抢破了头的大好差事,跑去大梁行伍中人最不愿意去的西宁军了!
消息一出来,全京的公子圈都炸了天,纷纷在背后议论:晏临章莫不是去一趟丹州,把永定河的水全灌进了自己脑子里?
唯有南枝听完邱筝年这番话,心情颇为复杂。
“筝年姐姐,实不相瞒,我和他在丹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早已经决定此次陌路,恩怨两清。”
南枝缓缓地从胸腔呼出一口浊气。
“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说,也请你不要问。”
只能祝愿这个曾经的朋友,此去鹏程万里,尽早把和她有关的过去全部放下。
邱筝年理解地点了点头,恰当地转移了话题。
若不是万分严重,不可原谅的错事,南枝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晏临章怎么会宁愿选择前往黔州,也要在她回来之前离开京城?
都是头脑清醒的人,他们彼此之间的事,自己还是别多问多管。
太明街,鹊来轩最顶层的雅间里。
“我这个弟弟以往总是踏实稳妥,按部就班,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心血来潮往黔州去了。”
刚早温越半个月,从雍州回到京城的广陵侯晏崇钧,亲自给恪郡王斟了一杯酒,苦笑一声。
这破弟弟以前明明特别老实懂事,怎么今年变得这么不可捉摸!莫非是叛逆期到了?好端端的,不跟家里人商量半句,突然就要去黔州!
还搞先斩后奏这套,皇帝的任命书和将信都发下了,家里人才知道这回事。爹差点没气得直撅过去,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拿那些戒尺往从没受过家法惩罚的乖巧二弟身上打。
呵呵。
温越在心里无言,表面上却只是云淡风轻地接了酒。
也就是本王答应了阿枝不插手,不然看我怎么给你这个闹心弟弟小鞋穿。
去黔州好啊,好就好在十万八千里,最好轻易别回来了。
“殿下,我弟弟阿章生性质朴刚正,黔州民风彪悍,崇钧实在怕他在西宁军那边会受委屈,您看……”
“崇钧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还不知道许国公和朔月将军的性子?依本王看,令弟这刚正性情,正合他们的意。”温越才不接他的话,“西宁军晋身只看军功,不看关系,不看人际。比起在禁军这种人情往来复杂的地方,令弟更能混得如鱼得水才对。”
不使绊子就算了,还指望着本王帮他?你做哥哥的自己关心去吧!
不过温越说的也是真心话,晏临章若能在许国公手底下磨砺好了,大梁也能多一员年轻的虎将,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晏崇钧想想,也觉得有理,便又放下心。
嗯,回去之后也这么安慰老爹和娘!
“魏国公的伤已经痊愈了,辛夷大夫不仅治好了他,还在北定军里另外起了个抢救营,专门负责把战场上受了伤的士兵移到安全地带,尽快救治。”
私事感慨完,还得好好汇报公务。
自古以来的战事伤亡,许多死去的士兵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伤有多重,而只是因为战场刀剑无眼,混乱不堪,很多人没有被及时移走,倒在原地后,被四处冲撞的马蹄践踏而死。
有了辛夷大夫这一番作为,北定军的伤亡程度又得到了极大的减轻,喜得魏国公差点想认辛夷作干女儿。
结果辛夷这个怪胎,视国公之女这样的殊荣为无物,竟然不作半点考虑就直接回拒。
眼底的嫌弃都不带一分遮掩的。
温越简直能脑补出她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
“魏国公说,陛下诸子,他无一人信服,唯独殿下,与他人不同。”晏崇钧将一个盒子交到了温越的手里。
打开一看,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圭。
卞家的信物。
看到这个,温越的心放了下来。
能名正言顺地得到那个位置,自然是最好的。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高的价值,尽可能避开不必要的损失,这才是他喜欢的方式。
但他不是神仙,凡事总有万一。
从丹州回来之后,虽然一切都很顺利,温越却总是陷入莫明其妙的不安中。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吃人的魑魅魍魉,正蛰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有了魏国公的支持,还有汴州的姜绥,他就有了破釜沉舟的退路。
虽然他并不想走那一步。
“杨经栩颇有才干,下官觉得,此番陛下罢免了他的大理寺少卿之职,却很可能在后面调派他去别的地方。”
“丹州。”
温越靠在了椅靠上,闭了闭眼。
杨家毁了丹州,恰好如今的丹州百废待兴,州府官署里的各个大大小小职位又十分空缺。以皇帝的性子,一定会在之后把杨经栩调派去丹州,戴罪立功,也算是替父亲给丹州百姓赎罪。
温越将几根玉箸摆在了对面。
一根是戚氏,一根是启王,一根是姚九思和九皇子。
接着又把另外几根放在了身前。
一根是北定军,一根是广陵侯府,一根是谢氏。
“如今杨甫忱下狱,有资历和名望入主鸾台的文臣不多了。”温越将代表“谢氏”的那根玉箸拾了起来,“崇钧,新的左相只能是谢仲澜。”
晏崇钧讶然。
谢仲澜?谢氏二房算起来不是郡王的仇人吗?谁不知道,当年谢仲澜是踩着哥哥一家的尸骨,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一步步进入中枢的。这些年谢仲澜执掌刑部,更是没少和温越起龃龉。
眼见着到了这样紧急的关头,郡王怎么会选择让手底下的各位助力谢仲澜成为新的左相?
他狐疑地看向温越,对上了他沉静的目光,片刻后,福至心灵,一滴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
若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一场演给皇帝的假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