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池嫣承认,有那么几个瞬间, 她曾经羡慕过这个少女能跟着郡王,羡慕她能被挂在心上。
“只是人各有自己的际遇,有得有失,我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那个资格。”
比起世间受苦的芸芸众生,她的前半生实在过得太好了,谁没有遗憾辛苦的地方,何不食肉糜。
南枝:……
叶池嫣把她当成什么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算对了一半,可是某种程度上也太离谱了。
“我不是殿下的姬妾。”南枝讪讪。
就算两情相悦,她也还是个未经人事没出阁的少女,难道看上去很以色事人吗?
被这么想实在是奇怪。
还不如觉得她是温越的侍卫头头呢!
叶池嫣诧异,斟酌道:“殿下应当……还没有娶妻?”
何况也没听说哪家王爷的正妃还能跟着到处跑的。
南枝腹诽,他倒是想娶,他敢吗?
只是自己更不愿意拿出什么郡主的名头,跟显摆似的,干脆没言语。
叶池嫣察觉到她的态度,自觉冒犯,轻声致歉,下楼启程离去。
“走吧,叶姑娘。”
姚九思牵着马,神神在在地瞥了一眼晏临章:“晏都尉身上还有伤,何必这么急着上路,不如留下来养一养,正好辅佐郡王。”
“多谢姚大人关心,不必了,叶荥的事更要紧。”晏临章坐在额间雪上,明明前几日连床都下不来,如今若不是那绷带都打到了腕部,从袖口露了出来,根本看不出他身上有伤。
姚九思心里可惜,好不容易从温越那里虎口夺食,到嘴的功劳居然又要分一半给广陵侯府。以前看广陵侯这个弟弟,正直得简直傻气,如今居然也精明起来了。
不过这件事,由他一个人出面,也确实不太够,加上一向清正中立的广陵侯府,也算多一层保障吧。
晏临章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他知道温越要让姚九思押送叶荥等人回京后,便主动提出同行。
再待下去,也只是徒增难堪,已经伤害了,怎么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呢?
城楼上那道身影还是那样纤细,比初见之时似乎高了一些,只是这一次晏临章没有再把目光投过去。
山道雨夜,刀光剑影,惊鸿一面,从最开始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妄念。
他没有留恋,也没有回首,轻叱一声,额间雪会意地迈起蹄子,亟亟离去。
南枝独倚在雉堞边,任夏风吹起自己的衣裾,默然目送着车马驰驶在重新填好的官道上渐行渐远,变成小小的黑点。
她没法爱他,也没法恨他,更没法假装心无芥蒂,粉饰太平地待他如初。
临章,从此各自珍重。
再也不见。
丹州城东,南枝带着点墨,被孟玉修的马车粼粼载入了府邸。
身为丹州有名的望族,孟家主宅修建得颇为飘逸大气,超然致远,有古人遗风,因为所处之地地势高耸,且建造所用的木石都是顶尖牢固坚韧的材质,又有一套独立完整的排水构造,故而没有在洪涝中受到多大损毁。
下了马车,孟玉修亲自领着南枝进了侧门。
“大公子回来了!”看到自家主子的身影,仆人们迅速地传讯。
“今日有贵人来临,让厨房做点好菜。”
孟玉修是个人精,这几天下来,自然看出来了温越对这个妹妹的爱护关切,一见她被劫,竟然直接瞥下公务,不顾危险,自己亲身前去寻找,因此对她十分客气。
“对了,还不知道郡主的口味,有什么偏爱的菜色吗?”
“孟姐夫太客气了,住过来本就叨扰,不用那么麻烦,就做你们平常用的饭菜就行了。”
内苑里,孟夫人正在合这个月府上的账目,便听到婢女小跑过来跟她汇报,大公子回来了,不仅回来,竟然还带了个十分美貌的年轻女娘。
“这——”孟夫人将算盘一推。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我之前让阿修纳妾,他总是兴致缺缺。好不容易芙娘有了身孕,还说要顾着郡主的脸面,不可张扬。怎么如今竟然破天荒地亲自把人带回府里了?”
莫不是她之前给他看重的几个,他嘴上说母亲挑就好,心里其实不满意?
“夫人,要不要先瞒着郡主?”婢女小声道,“本来因为芙姨娘,郡主就不高兴了……”
孟夫人冷哼一声:“不高兴?若不是她四五年都一直没动静,我用得着费心给阿修塞人吗?芙娘性情温顺,也懂得孝敬她,孩子生下来后也是送到她这个嫡母身边养,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还想说什么,但想到儿媳那个最近正在丹州名声大噪的弟弟,又把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郡王殿下来丹州这么久了,也没见她主动去问候,真是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
太子若继位,恪郡王便是铁打的储君,华歆又没有其他同胞兄弟,换成其他任何人在她这个位子上,懂半点人情世故,也会托夫君去给弟弟带个口信点心什么的,一家人叙叙旧。
温北璇可倒好,当作没这回事,全干等着别人来捧着她!
南枝这一个多月以来,要不然就是赶路用些干粮,要不就是借宿民居用些粗茶淡饭。在刺史府中时,因为主人家出了事,下人们逃的逃、死的死,温越更是身先士卒地节俭度日,自然没法准备什么真正精心饭菜。
这还是她出京之后,除了陈家的鸿门宴以外,第一次好好地享用东陵美食,倒是吃得开怀。
孟玉修原本坐在她身旁作陪,一边布菜一边介绍些典故,管家却急着找他汇报事务,他只好歉意地一礼:“郡主自便,在下先失陪了。”
“姐夫去吧,对了,璇姐现下在府中吗?我一会儿自行找她,您公务繁忙,不必挂念我。”
“好,郡主用完饭若有什么事,吩咐小门外侍立的下人就好。”
姐夫走了南枝反而落个自在,继续和点墨吃喝,跟她闲聊分开的这些日子,晥州的趣事。
在听点墨说到,“姚九思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把晥州官员们送来的银子全收下了,之后却反手拿这个为把柄,要挟晥州官员出人出力来丹州干活”的事情后,乐不可支。
“论脸皮心黑,姚大人跟殿下,算得上棋逢对手了。”
正在说笑,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
“哪来的乡野村妇,如此粗鄙,不懂规矩,在孟宅这样吵吵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