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后,南枝因为一步步得了太子妃的倚重,开始掌管一部分事务。也因此和如今后院大管事苏二常有来往。所以两年前那件事她也知道一二。
两年前,宜王府的徒有继兄弟抱着奉承温越的念头,给他送了个美人。没想到被人利用,把女刺客送进了王府。这兄弟二人的下场之后也震慑了府里许多心思各异的人。
可是那个流传出来的版本里,温越只是受了点小伤罢了,有奉礼在身边,那女子根本没能得手。
骗子。
如果真是小伤,怎么会让奉礼也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只能特意从千里万外把隐居的师姐请来相助?
温越到底对王府隐瞒了多少?
南枝有心想再问出更多的事,没想到行风却警醒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起来。
算了,为难这小子做什么?不如等当事人回来好好问问他!
太子府的静心堂里,医官给薛让把了把脉。在温西瑶目不转睛的注视间,拈起胡须,笑而摇头:
“郡主放心,这位公子只是疲劳过度,又受了惊吓所以昏睡过去罢了,并没有受伤。老夫开点安神精心的药就无大碍了。”
何止没有受伤,这个儿郎脉象顺滑,气血两足,简直活蹦乱跳。顶多是浮脉偏阳,似乎受了点小风寒罢了。
刚刚一进门见郡主这个样子,他还以为病人病入膏肓,快不行了呢!
温西瑶把药方塞进了拂花手里:“快去煎药!快去快去!”
她把其他人赶了出去,亲自坐到了榻边,望着这个久久未醒的人。
都说生死危亡关头才见本性,她和这书生相识不过短短一晚上,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可这人在歹徒面前却没有撇下她逃跑,而是甘愿一路护着她。
若没有他,只怕她都被砍好几刀,死在护城河上了。
这份恩情,她不能不报。
之前天黑还没有注意到,如今仔细一打量,这个书生长得还挺文秀,一股子书卷气,和平日里见到的梁京子弟全然不同。
不过,他也太弱了吧?没什么事到现在还不醒?
薛让一直默默听着房间里的动静,等那个大夫和丫鬟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小郡主在自己左耳朵边长吁短叹个不停。
一会儿是“也不知道小五怎么样了”,一会儿是“好饿啊他怎么还不醒”。
正当他琢磨着用什么姿势醒过来显得最自然时,却感觉自己鼻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轻搔。
“——阿——阿嚏!”
痒得薛让一个没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哎呦——”一边把玩头发一边想念午饭的温西瑶,被这猛然一声吓得差点跳将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
太子妃刚安排好人把饭菜摆好,便没忍住心里的犹疑,亲自走到了静心堂。
也不知道瑶儿到底有没有事。
听护卫所言,这次比上京途中那次更加惊险万分,可恨她还不在瑶儿身边!
太子妃正要敲开静心堂的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两道似乎在争辩的男女之声。
“不必不必!郡主,真得不必!这方象牙砚实在贵重,不是小生能用的东西。昨晚小生便说了不会要,还请您收回去。”
“咱们昨晚都这样了你还……你还跟我这么客气!”这是瑶儿的声音,语气还带了丝委屈, “要不是你,这砚早就掉进火海了,而且你明明就很喜欢啊,和我比起来它算得了什么!”
太子妃如蒙雷击。
昨晚都这样了?哪样?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原本只顾着担心瑶儿的安危,现在再一回想,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瑶儿不和哥哥妹妹们待在一起,反而一直和这书生一块,果然问题很严重!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小生真得无碍了,不敢再叨扰,这就告辞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温西瑶十分泄气,她还以为生死与共一场,这人和自己一样,对对方都起了信任亲近之心。
枉费她还想着如何报恩,怎么在父王面前提一提这个书生,看能否帮衬他一把。结果对方居然对她避如蛇蝎?
要不是想着他可能十分珍爱这台砚,她才不会特意把它从画舫上带回来。
“你昨晚果然都是哄我的,说什么像我这样的也会有许多人喜爱,其实心里对我嫌弃的很吧!”温西瑶把那砚台往地毯上一扔。
“……”薛让心疼地倒吸一口气。
这可是前朝的宝贝啊!
“小生怎么可能嫌弃郡主,只是受圣人教化,无功不受禄罢了。”他蹲下来用衣袖擦了擦象牙砚,无奈道,“郡主,它虽然是死物,但也算是于我们二人有恩。郡主对小生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何必拿它出气呢?”
“这东西沾了血了,本郡主嫌晦气,你要是不收,我回头就命人扔了。”
“好吧。”薛让只好拱手答应,将砚台包好,“恭敬不如从命,谢过郡主。”
“欸?等等。”温西瑶突然扯住了他的胳膊,略有所思,“这方砚确实晦气啊……不行不行,还是扔了吧,本郡主另外再送你个好的!”
这是伤了人命的凶器,只怕上面真有煞气,他如此文弱哪里镇的住,万一被煞气影响了势运,她不是恩将仇报了吗?
反正这玩意儿还是给那人挑的,扔了也好,一了百了!
“别别别,我就喜欢这个。”薛让连忙抱住砚台。这些金枝玉叶嘴里说得都是什么话,千金难买的宝贝,说扔就扔!
还不如直接扔了他呢!
什么晦气不晦气,他薛让不怕晦气,就怕浪费。
“那我让护国寺的大师给它驱邪除煞了你再带回去吧,我实在是害怕会对你不好……”
太子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啪得一声推开了门。
听听,瑶儿嘴里这口口声声说得都是什么?她孝敬自己父王母妃东西也没这么百般考量担忧吧?
她瞅着一向娇宠的女儿急不可耐地给别人塞东西,硬是把私相授受弄成个强抢民男,恨嫁倒贴的模样,牙齿都快咬碎了。
邵霁再不中用,也是公主之子,这书生算什么,值得瑶儿这样放下身段去讨好,还百般不乐意!
“母妃?您怎么来了?”
再不来还得了!太子妃心中绝倒,对女儿又气又怜,这语气是怪她打扰了不成?
“小生薛让,叩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薛让收敛了玩笑之意,正色地行了个大礼。
太子妃仪态万千地走到薛让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片刻。
见他身姿清瘦却颀长挺秀,如月下青竹,眉清目正,林下风致,虽然穿着寒酸,但落落大方,不是那等含腰驼背,心粗气浮之辈,稍微安慰半分,但脸色仍然不好看。
温西瑶在母妃后面露出半个脑袋,乐滋滋地看着他。
原来,他叫薛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