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遇见薄情郎,受了情伤?
薛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温西瑶的问题:
“也不一定吧,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有的男子格外钟爱娇媚的女娘,有的男子则欣赏温柔娴雅的贤妻,还有的喜欢出口成章的才女。
对了,像许国公府的朔月将军那样英姿飒爽的,也受很多人爱慕啊!”
温柔娴雅,出口成章,英姿飒爽。
她好像一个词都搭不上边。
温西瑶没有受到安慰,反而更加暴躁沮丧了。
“像郡主这样的,自然也会有许多人喜爱,这个眼光不行,就换一个。”
两个人并肩坐在博风板上,衣裾被吹得鼓动起来,搭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薛让把手一摊,“这婚娶之事就像做买卖,买方需求各有不同,卖方货物各有优缺。重要的是彼此找到合心意,愿意为了长处而容让短处的。价钱合理,需求满足,这生意才能成啊!”
“……”他说的好像很有理,又有点怪怪的。
“感情的事,怎么能和买卖同一而论!”温西瑶越听越觉得自己的真心受到了亵渎,蹙眉反驳。
“确实不一样,现实中可没有商人,像千万痴人一般,付出真心不求回报,只要买家肯看一眼我的货物,肯买我的东西,我一文钱卖给他也愿意——这不是稳赔吗!”
“……”一文钱卖真心的温西瑶抱着那方寻了几个月没送出去的砚台,感觉自己被骂了。
“来来来,郡主要是信得过,可以跟小生仔细说说。这方面我可有经验了,我那些遇上情伤的朋友们想不开了,都是找我开解的。”
薛让直觉自己的话本又多了份素材,脑海中已经在虚空下笔了。
怎么感觉他一开始的拘谨荡然无存,还露出了一点微妙的兴奋?温西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那你说说看,让眠花宿柳的浪子回头,一心一意,可能性大吗?”
嚯。
浪子,能让宝襄郡主看上的浪子,还是出现在这条船上的浪子。
除了邵小爷不作他想。
吃了皇室表兄妹一口大瓜的薛让在心里啧啧有声,看着这傻郡主兔子似的眼睛,还是好心地说了实话。
“可能性约莫等于小生被千金小姐看中,拼死拼活嫁给我,最后小生高中状元吧——都是只在话本里常见的剧情。”
话本之所以是话本。
自然是因为够离谱。
“就没有出现在现实的可能性了吗?”温西瑶不死心。
“那得……经历生死,性命之恩,才有可能吧。”薛让更加不理解,“可是这值得吗?为了嫁给一个男人,得付出到关乎性命的地步,血亏啊!”
“天涯何处无芳草,郡主何必非栓死在这条万人渡的破船上。”
薛让说完,后知后觉,他好像把邵小爷给骂了。
“可是,他好看啊!”
温西瑶恨得牙咬咬,可是一想到邵霁那张脸,想到上巳那天他对自己微微一笑,摊开掌心露出手里的金虎的样子,一颗小心脏又没出息地快速跳动起来。
这满京城,一张脸能跟她郡王哥哥打个有来有回的,也只有霁表兄了!
“……”薛让噎住了。
不愧是邵小爷。
邵霁的脸,继承了他亲爹八成的风采。
而昌怡驸马,那是全大梁都美名赫赫的奇男子。
毕竟,以商贾出身,靠着美貌娶到圣上最钟爱的嫡长女,堪称借脸登天的传奇了,足以被写进小白脸列传里,供后人瞻仰。
看着温西瑶,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昌怡公主。
你们皇室姑侄,口味还挺相近!
月色溶溶,画舫慢悠悠地驶进了护城河的下游惊凤湾。这一片比起刚刚行过的喜梅湾要静谧许多,饮了许多酒的诸人渐渐醉上心头,开始找地方醒酒歇息,笑语渐渐散去。
尤其是荀励安这些上了年纪的大人,直接便去找客房小憩了。
一个丫鬟在卲霁耳边低语了几句。
确认那场故意演来的戏已经被看到了温西瑶眼里,邵霁挥挥手,让众女退下。
他既已答应了阿越会让西瑶表妹死心,自然会说到做到。
既然注定只想做个取次花丛的浪荡行者,不愿在谁的港湾驻足,又何必耽误人家。
“阿越怎么样了?”
“回禀爷,郡王吃了酒席,和诸位学士赏鉴诗赋到戌时三刻,现下已经睡去了。”
“嗯……”邵霁抬起眼,正想吩咐这小厮撤去小几,忽而蹙起眉头,“你叫什么名字,也是爷院子里的?怎么瞧着面生?”
那小厮把头埋到了地上:“小人贵年,之前在驸马爷院子里伺候,上旬才被拨到爷这儿。”
听闻是自己亲爹的人,邵霁松下了身体:“过来,给爷捏捏肩膀。”
卲霁没看见的地方,贵年悄悄在衣袖擦了擦掌心的冷汗,这才恭敬地上前回了句:“是。”
另一间收拾得和软精致的客房里,南枝捧着邱筝年那篇赋文,默默诵读,赞不绝口。
邱筝年今天难得畅快随意,多饮了两杯果酒,喝得双颊都酡红了,听她夸赞自己也没有和往常一样摆手自谦,只是撑着额角,双目放空。
“姐姐,以后也像今天这样,多好?”南枝走到她身后,为她捏了捏额角。
“谢谢你,南枝。”邱筝年握住了她放在自己额边的手。
“我总是在期羡以前那个我,以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谢谢你让我知道,那个我从未消失过。”
在认识南枝之前,她每日都在为铺子和叔婶们的事焦头烂额,烦恼忧愁,把外人无数句非议吞进心里,慢慢消磨,渐渐的,越看自己越觉得庸常而陌生。
南枝不仅让她生意上轻松了许多,还让她的精神也走出了原本的阴霾地。
她会卸下那些不堪的负累,把自己连根拔起,更加轻盈自由地前行,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人任何事,而是为了她自己。
南枝见邱筝年已经半醉了,轻声安慰,带着她上床歇息,便走出了屋子,伏在栏杆上,长舒了一口气。
听书斋的老板说,已经挑好了三卷话本,估摸着下旬便能开始校刊印刷。
有了今夜名士宴上的佳赋为引,悦己阁新妆的雅望便能在梁京百姓心中好好刷上去。而再有了话本,则是雅俗共赏。
她一边琢磨着话本发行后推广的几项措施,一边欣赏着护城河夜景。
然而,眼神不经意地掠过了舱下一道身影后,南枝的表情凝重起来,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