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的是人?
“你们邵家既然已经弃了这项营生,那应该有一些余下的无处可去的老工和妆娘吧,公主府也用不着这么多,不可能都打发走了。”
邵霁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想容姑娘,一座解春风不够你赚的啊?有志向。”
这七窍玲珑心的女掮客,也有意做起这个生意?还是说给谁牵线搭桥?
花想容摇了摇头,亲自夹起一道雪白的酒蒸鲋鱼,递到他口中:“我可没那个闲工夫,是帮一个朋友的忙,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邵霁的眼珠子转了转,嘻嘻一笑,张嘴吃下了那口鱼肉:“好说,小事罢了。南边那些铺子一所接一所得关,本来也有好多人被迫弃了手艺,但还想寻其他门路继续做这营生。我给你挑些靠得住的,契书也给你送来。”
“邵小爷果然痛快,妾身敬您!”
“我这个人吧,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不论出身,也不论性情。”邵霁跟她碰了个杯,“只要对了眼,都是朋友!”
走出解春风,邵霁掸了掸袖子,散了散一身酒气,吩咐手下:“你回去把这事悄悄办了,李管家那里应当有名册,别让我爹知道。”
“是,少爷!”
见完了花想容,便该去见见他那倒霉催的表弟了,也不知道他病得如何。
之前他就劝过温越,户部那群人有几个好东西?生而为王子皇孙,不抓紧时间享受这几辈子修来的滔天富贵,却不怕死活地掺和进六族和皇帝之间,焚膏继晷,连睡女人的时间都没有,图什么!
现在好了吧?皇帝还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看看,还不如学学他,做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管他什么戚党杨党?
邵霁一向行事恣意,随心而为,做了宜王府的不速之客,也不以为意,拎着份从解春风带过来的燕窝鸡丝和清蒸糟鱼,就直往景明院而去。
“殿下,邵小爷来了。”
奉礼刚说完,院外便传来公子哥儿清亮的声音:“阿越——我来看你了——”
温越把书往脸上一盖,直仰靠到榻背上,装作没听见。
这光棍碎嘴怎么来了?
“阿越?你的病如何了?”邵霁进景明院跟进自己屋一样熟练,直接把东西往奉礼手上一放,反客为主地吩咐了,“刚买的,还热乎着呢,叫人装了碟送来,再添上一壶你主子藏着的秋月白。”
“主子不能喝酒。”奉礼面无表情。
“嗐,你主子不能喝,小爷我能喝啊?好久没跟他聚了,你这小子别扫兴。”
温越默许地招了招手,奉礼只得领命而去。
他就知道!这邵小爷每次一来找主子,主子这儿都得少点好东西,这次是千金佳酿秋月白,上次是那樽银鎏簪花汉白玉砚盒,上上次炉钧青金蓝的弦纹瓶,倒是半点没见外过。
难为邵小爷那殚精竭虑的手下,每次都知道还个差不多的礼填补上,不然传出去,还以为邵家的万贯家财,都是这祖宗到处顺回去攒出来的呢!
“你来找我做甚?”温越依旧拿书蒙着脸,身子都不起来。
邵霁也丝毫不觉得被冒犯了,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不安分的爪子直接把那书给扒拉下来。
“我看看……修屐居士古琴曲谱汇考……你怎么看起来乐谱了?”邵霁乐不可支,也不知道这戳到他哪个点了,“难得见你看起公文账簿以外的东西,看来最近是真闲啊?”
“找我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了?”邵霁将他通身打量一番,看他精神不错,才放下心来,“看来你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娘一听说,担心的不得了,专门打发我来看望你。那关切的劲,比我去年得风寒的时候紧张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儿子呢!”
温越早习惯了他的满嘴跑马:“你那次风寒,不是为了讨小娘子的欢心,冒雪去护国寺摘梅枝,鞋袜湿了都不顾才得的吗?姑母不打死你,已经是母子情深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次亏死我了。”邵霁转过脸去,拿手摸了摸下巴,含糊不清道,“那没良心的美人,最后还到戚淼怀里了,我袖子都没摸上一次。”
奉礼把东西都安置妥当了,伺候了温越穿上外袍,二人落座。
“回去替我多谢姑母惦记,但这件事,她可别在陛下面前提。”昌怡公主关心侄子,那是温氏皇室的家事,若扯到前朝,反而弄巧成拙。
“你看我娘像个傻子吗?”
也是,他关心则乱,白添一句,他们温家这些长辈里,少有昌怡姑母这样聪明通透的人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平安富贵,恩宠不减。
“我说真得,你这些年也够忙的了。如今卸下了担子,不如趁机养一养,跟着小爷痛快痛快呗?”
“嗯,”温越将那菜往嘴里一送,“玩儿,说说看,有什么好玩的。”
邵霁坐起身子来:“我有几个国子监的好友,六月打算在护城河上定一搜画舫,广邀名士,还请了教坊最难得的名角儿门弹琴献艺呢。你就跟我去呗,我保准你满意!正好他们也仰慕你许久了。一群书生清客,总没关系吧?”
“到时候再说吧。”温越兴致缺缺,“不说他们了,我倒是想问你另一件事。你和杨五郎关系好,知道他当初和邱家女退亲……是怎么一回事吗?”
“经栩?退亲?那我哪儿知道啊,左右是不喜欢呗。”邵霁拿着酒杯的手放了下来,“本来嘛,他就是个没什么意趣的假正经死人脸,那邱家小姐听说更是端庄知礼得不得了。
这俩人要成了,只怕洞房花烛夜,都要守礼得不好意思宽衣解带,干巴巴盯着对方直盯到天亮呢!”
“那你知道杨家人到现在还在为难邱家女的事情吗?杨经栩也不过问此事?”
邵霁摇摇头,一脸不解,“不是?你怎么关心起邱家女了?看上人家了?”
这小子脑子里是不是只有男女那点事?
“我见他是你朋友,所以才好意提醒。杨经栩是个经世致用之才,怕的就是府里总有人拖累。也许他和杨相,都不把内宅之事放在心上,但百里之堤溃于蚁穴,多少还是上点心,全了体面吧。”
杨家夫人今日能对邱筝年的铺子下手,明日焉知不会对她本人出手?他当年也是在崇文馆由邱老先生启蒙的,这些话就算是为了邱相,也得说出来。
“你怎么不亲自和他说。”
“我和他又没什么交情,说出口就成了交易算计,猜忌来猜忌去,反而变味。”温越给自己倒了杯茶,“这种劝诫的衷肠之言,还是你这等酒肉朋友说,显得真心。”
“呸!我怎么就酒肉朋友了?”邵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悠悠叹了口气,“你们俩,倒是可惜了,若不是这出身,兴许能做个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那倒是不可惜。温越心里暗想,若真成了好友,很多事反而就做不成了。他不缺知心人,但缺可用的良才。
两人正吃着,一个闲闲用菜,一个满怀心事,却听到奉礼行礼的声音。
“见过四小姐,五小姐!”
温越执箸的手顿了顿,阿枝?她来做什么?
一抬头,正好对上迎面走来那少女的眼睛。
四目相视,刹那间,二人又欲盖弥彰做贼心虚地各自错开来,也不知道心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