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太后宫中的竹息来储秀宫宣太后懿旨:
召玉贵妃午后携六皇子去寿康宫觐见。
夏舒恭敬的行礼接旨后,抬一抬眼命怀秋好生送竹息出去,
才缓缓回了西暖阁的榻上坐下,神色有些担忧。
回宫一个月了,她只带弘辰去太后宫中请安一次。
只因她知道,在她成长起来之后,太后对她已经不是昔日的喜爱,而只有深深的忌惮和厌恶之情。
怀秋送走竹息之后轻轻走到夏舒身边,温声安慰道:“主子,太后也许只是想见六阿哥了。
毕竟,太后是他的亲祖母,哪有不疼的呢?”
夏舒将秀几上的茶盏捧在手心,缓缓道:
“太后是弘辰祖母,可是……她还是皇后的亲姨母。此番皇后因本宫几乎是废了。”
而皇后,也是乌拉那拉家族的指望……
她语气清寒,目光带了一丝初冬般的料峭之感:
“幽禁——没有解禁之日,便如同打入冷宫一般,太后扶持了她这么些年。”
纵着她害了这么多皇孙。
“却因我多年辛苦一朝尽丧。
若是异地而处。恐怕我也会对坏事之人恨得咬牙切齿吧。”
蔺怀秋眉头深深蹙起,疑惑问道:
“主子,可是便是太后如今对您心存不善,又能对弘辰小阿哥做些什么呢?
毕竟,皇上还在呢,皇上如此疼爱小阿哥,不会容许任何人对他不利的。”
夏舒心知怀秋说的在常人看来甚是有理,可太后她是常人吗?
不免叹了口气,轻声道:“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午后,夏舒带着怀秋、芳荷、思如和小安子乘坐辇轿去了寿康宫。
李秀甫和念如留守。
京城的麒麟书院现下不过寥寥七位学子,均是天资或悟性、毅力三占其二之人。
这些孩子出身青州,又在温实初手下带着,自是对夏舒自小忠心。
今日,不是逢十,小安子便留在宫内侍候。
贵妃仪驾一路不紧不慢的行至寿康宫前。
夏舒扶着蔺怀秋徐徐下轿。在阶前站定,回首看向小安子,神情沉凝道:
“小安子,待会若是本宫遇到难解之事,便以摔杯为信,
你便直接去养心殿找皇上来,就说,弘辰有难,知道了吗?”
小安子郑重地跪下道:“小安子领命。”
夏舒便扶着怀秋的手拾阶而上,芳荷抱着弘辰小心的跟在她身后。
行至宫门,只见寿康宫外大门紧闭,怀秋上前叩门。
过了一会儿,朱漆宫门才缓缓打开,竹息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她面色严肃的看了一眼夏舒,年迈的声音持重道:“贵妃娘娘请进。”
说罢,转身引着夏舒四人来到寿康宫暖阁。
太后正坐在塌上闭目念经。
夏舒蹲身行礼:“臣妾携皇六子弘辰参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康宁。”
芳荷抱着弘辰也跟着行礼。
太后沧桑沙哑的声音冷冷道:“本宫不宣贵妃,贵妃怕是忘了哀家这寿康宫了不成?
便是你不想来,弘辰还是哀家的孙子。”
夏舒低下头,恭谨道:“弘辰还小,容易哭闹,臣妾怕他扰了您的清静。”
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又脱下了扳指等物。轻轻走到了夏舒身侧。
她看着弘辰笑了笑,虽年岁已深但脸上却保养有道,脸颊无一丝皱纹,
眼窝却不可避免的深深凹陷下去
——她一笑,便眼角夹出可以夹死蚊子的深深沟壑来。
虽一身昂贵的绸缎,那满身贵气的之下却隐隐透着一股腐朽幽深的气息,
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冒出来。
弘辰在芳荷怀抱中徐徐醒转,红润的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眉头微蹙睁开了黑亮的眼睛。
冷不丁已对上太后的笑眼。
小身子猛地一僵,使劲挣扎、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芳荷连忙抱着他告罪一声,转过身去轻轻哄着。
小弘辰声嘶力竭的哭着,他此时还没有眼泪,却眼皮发红、眼底发青,
嗓子哭的沙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夏舒心里一紧,快步走到芳荷身边,抱起弘辰。
轻轻拍他的小屁股,又顺了顺他的背部。
这揪心的哭声才逐渐减轻,直至最后消弭无声,却仍委屈的打着咽。
殿内恢复了平静。
殿外的小安子听到小殿下的哭声心中紧紧揪着。按捺着等着主子的信号。
太后脸色微微发青,她转身看向夏舒,一双眼中透着幽暗火苗般的怒意。
“贵妃!弘辰还小,却如此惧怕生人,便是你的不是了!”
“你年纪还小,不比哀家曾经一手带大了先帝的十四阿哥,
便是如今的果郡王允礼也是从小在哀家膝下长大,
不如——把弘辰放在哀家这里,养到大些了你再带回去。”
她微一抬头,哑声吩咐道:“竹息——把六阿哥给哀家抱来。”
竹息答诺之后便向夏舒慢慢逼来。
夏舒抱着弘辰心念急转,往墙角缓缓退去,道:“太后容秉,弘辰这孩子向来离不开臣妾,
想来太后疼爱孙子,也不忍心让他哭闹的,不是吗?”
太后冷哼一声,“贵妃,哀家不是在问你的意见。”
竹息眼看着要逼到眼前,伸出手要从夏舒手中抱走弘辰,
夏舒往旁边一步,伸手向一旁高几上的大肚细颈瓶挥去。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小安子猛地一抬眼,转身便化作一道残影往养心殿跑去。
太后震惊的望着地上的花瓶碎片。
她颤巍巍的一手指向夏舒,神情大怒,断然喝到:“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