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批完折子已经月上中天。
胤禛踱步出了殿外,抬头望去,便见天空像水洗一样干净,空气还犹存湿气,一弯皎洁的明月却已经挂在天际。
几只星子点缀其间,好像小弘辰黑亮的眼睛。
胤禛唇边挂起一丝微笑,心中不由的想起圆明园中的那一对母子来。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原来如此思绪,古人已经尽尝了。
圆明园中,夏舒搂着弘辰一夜好眠。
胤禛次日早朝回来,先去给太后请了安。
见太后并未提及皇后之事,像是对他的决定完全依从的样子,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将皇后的所作所为一一说与太后。
虽然之前已经去了信知会了她一声,到底是先斩后奏,且皇后是她的亲侄女。
太后却表现得很是赞同,让他放手去做,毕竟皇后虽是侄女,皇帝却是亲子。
论近怎能有皇帝重要?皇帝如此处置已经给她留了脸面了。
太后如此通情达理,皇帝心中更是熨帖。
太后又提及宫中多是高位空悬,便是新人入宫得宠也不能忘记潜邸旧人的好处,免得让人议论皇家薄情,提议年底大封后宫以示六宫同庆。
这话说的在理,皇帝自是同意。
从寿康宫出来,胤禛便带着苏培盛到御花园散心。
行至地势颇高的的千秋亭时,突然听见下方假山后面传来刺耳的争执之声。
似是华妃在教训宫嫔。胤禛眉头一皱,有些扫兴。
却也不欲出面,毕竟世兰与他相伴多年,她脾气是大了些,却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且年羹尧刚打了胜仗归来,此时对他的妹妹,本就要格外包容一些。
他充耳不闻,苏培盛看了看他的神色不欲计较,便也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当起了石头。
这时,突然听到华妃提到一声莞贵人。
胤禛不由眉头一皱,想起昨晚那个衣衫半湿的狼狈少女来。
他脸色有些沉下去。站起身来,向假山那边看去。
只见华妃一身银红色绣芍药的蜀锦旗装,头上的大拉翅旗头上的金玉鸾钗反射着耀目的光芒,她此时正扶着颂芝站在假山下。
一众宫女太监恭立在后,她指甲上的大红丹寇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出红润的色泽。
此刻,那双柔润的玉手却显出与它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杀伤力。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的掌掴声传来。
华妃收回手,懒懒的道:“有些人的脸皮还真是厚,打的本宫手都有些痛了。”
说着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来。
流朱气愤的要上前理论。
却被甄嬛死死拉住。流朱心疼的看着自家小主的泛红的左脸,眼中冒出泪花来。
“小主……”
甄嬛倔强的抿了抿唇,扬起脸来,只见她白皙无瑕的脸庞上很快清晰地浮起五个红指印来。
脸上虽火辣辣的疼,甄嬛却丝毫没有露出痛色。只冷冷道:“华妃娘娘,够了吗?”
“够?打你这贱婢怎么会够?”
华妃眼中露出狠狠之色,她对甄嬛本就积怨已久,今日终于抓住了机会教训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尤其昨晚,这个贱人又装模作样的去养心殿勾引皇上……
她居高临下的呵斥道:“你给本宫跪下!”
甄嬛身子僵着不动。
华妃厉声喝道:“本宫是妃,你只是贵人,本宫为尊你为卑。
本宫叫你跪,你就得立刻跪在本宫面前!”
甄嬛冷声道:“宫中嫔妃面见高位也一向行蹲身礼即可,非犯宫规请罪之时不用行跪礼,
华妃娘娘协理六宫,连这都不知晓吗?”
“莞贵人好伶俐的小嘴,真是巧舌如簧,不知平时对皇上也是这么能说会道吗?”
“甄远道真是教的好女儿。”
甄嬛一听便现出怒容,道:“后宫之事何必牵扯家父,
家父在朝堂为皇上效力,在人后却遭人红口白牙的凭空污蔑,
只怕便是皇上在此,也会怪罪华妃娘娘妄议朝臣。”
华妃气笑了,冷哼道:“本宫自不会妄议朝臣,可本宫处置一个以下犯上的宫嫔的权利还是有的,
你就给本宫跪在这石子路上两个时辰,好好的醒醒你的脑子,竟敢和本宫作对。”
她走近一步靠近甄嬛的侧边轻声道:
“你就等着瞧,你看本宫能不能奈何的了你父亲!”
说罢得意的笑了笑,后退一步,慵懒的吩咐道:
“颂芝——帮帮莞贵人。”
“是,娘娘。”颂芝俏声应道
便一步一步朝甄嬛逼近。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低沉的男声传来:“这么热闹。”
华妃一惊,抬头望去,便见胤禛双手背于身后正站在上方的千秋亭上,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
不由心里一慌,竟然这么巧被皇上看到了她欺压甄嬛的情景。
她脸上勉强挂起笑意,娇声道:
“皇上~这莞贵人恃宠生娇,竟然对臣妾口出不逊,臣妾只是略施小惩,罚她跪下认错而已。”
“是吗?莞贵人?”胤禛看向甄嬛问道。
甄嬛愣愣的望向阳光下的皇上,眼睛不由得泛红。心中涌起一丝委屈来。她声音哽咽道:
“嫔妾……嫔妾只是无心之失……”
流朱义愤之下当即跪下回禀道:
“回禀皇上,我们小主只是在御花园中撞见华妃娘娘,
行礼晚了些,便被华妃娘娘抓住话柄羞辱讽刺,还扇了耳光,
这还不止,竟还要罚小主在这石子路上跪两个时辰,只怕跪完,小主的腿便要废了……”
说完眼含泪光,心疼的看向甄嬛。
“好了,此事的经过朕已经明了,
华妃,你性子还是急躁了些,莞贵人入宫晚,年纪轻些,你身为妃子,理应耐心管教才是。
切不可失于急躁,反而适得其反。”胤禛低沉的说道。
华妃讪讪道:“皇上说的极是,臣妾知道了。”
“莞贵人,你且回宫去吧,宫规森严,尊卑有别,以后行事还要谨慎才是。”
甄嬛优雅的欠了欠身,含情脉脉的看了皇上一眼:“是,谨遵皇上教诲。”
便带着流朱退下了。
华妃眼巴巴的看着皇上,却见他微微笑了一下,似是没有生气。不由得也眉目生动起来。
胆子也大了:“皇上~臣妾宫中新来个厨子,做的蜜汁烩乳鸽做的极好,您可想尝尝?”
胤禛甩了甩手中的佛珠,道:“改日吧,今日还有政事要处理,朕便也回养心殿了。”
说罢在华妃的恭送中从亭中离去。
当天晚上,满心期待圣驾的华妃便听颂芝来报,皇上今晚翻了莞贵人的牌子。
当下气的掀了一桌子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