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夏若才知道地震那晚,陆菲菲她们几人并没有去微机室,而是在学校后花园里聚会聊天。
夏若表现得毫不在乎,可是汪澍的质问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知道自己将陆菲菲看得很重,但为何会与其他人不一样,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或许在她心中,不止一次质问过自己吧,只是,从未有过说服自己内心的答案。
陆菲菲和夏若还是在一起上课、吃饭,甚至是一起坐在操场里谈天说地。
只不过陆菲菲的世界里有一个夏若,夏若的世界里,仅有一个陆菲菲。
夏若总说陆菲菲是她的最后底线,陆菲菲每次听之笑之,躲躲闪闪。
那天过后,汪澍很少再去自习室,也再也没有来过十三班门口。
她就像是一个过去的影子那般,消失在夏若的身侧。赵思如却来得越发频繁。
“赵思如,你一天很闲啊?老来十三班,怎么,没选十三班后悔了?”
陆菲菲抱着篮球,远远看见赵思如不住向教室里张望着,疾步赶来,自然而然搭上赵思如的肩膀,一脸玩味调笑着。
赵思如瞪视了一眼陆菲菲,将她的手拍下来。“陆菲菲,你管我,我就是闲得。你们打篮球去了?”
“是啊。你有事儿?找谁?夏若还是我?”
“没事儿。就是,你把这个给夏若。一定亲自给到她手里。”
赵思如说着书本夹层里拿出一封信,信封很精致,赫然写着‘夏若亲启’四个字。
陆菲菲伸手接过,疑惑看着信封,又看看赵思如,试探着问,“给夏若的?谁的?”
她认得那字体,可是她不肯相信。
赵思如耸了耸肩,“汪澍写得!陆菲菲,你给夏若吧,我先走了。哦,对了,请她一定要去。”
“去哪里?”
“她看完信就知道了。你问着干吗?” 赵思如知道汪澍只是约着夏若周末一起去爬山而已,可看见陆菲菲醋醋的表情,她很开心,笑着离开。
陆菲菲啊陆菲菲,叫你吊儿郎当不珍惜。不给你制造一些危机感,你怎么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在乎。
陆菲菲愤怒捏着这封信,直到感觉到手中的信变得皱巴巴时才放松了手劲儿。
“夏若。汪澍给你的!”陆菲菲路过夏若位置时,嘟着嘴巴,气愤愤地扔下信就回了自己座位。
留下一脸迷惑的夏若,看着皱巴巴的信,不解回头盯着陆菲菲。
夏若打开信,原来汪澍只是约着自己周末去爬山而已,还让自己带上陆菲菲。
她再次回头,看见陆菲菲眼神复杂盯着自己,尴尬笑着转过来。
“给了?”汪澍在七班门口等着去送信的赵思如。“她怎么说?”
赵思如尴尬笑着,躲闪着汪澍的目光,“嗯。”就要进门,却被汪澍一把拉住。她回头,看见汪澍一脸不悦,瞪视着自己。
“你是不是没有给到她手里?赵思如,说实话。”
“我这不是刚好就遇见陆菲菲了嘛,就刚好夏若没在,就让陆菲菲代交。”赵思如底气不足,寻找着烂借口,不肯直视汪澍的愤怒眼神。
“刚好?赵思如,就送封信,你就这么靠不住啊?再说,你凭什么就认为陆菲菲一定会将信给夏若呢?”汪澍质问着目光逃避的赵思如,再次逼视着她。
“汪澍,别这样说她。就因为她是陆菲菲,她一定会将信给夏若!”
汪澍冷笑着松开了赵思如,喃喃自语着,“就因为她是陆菲菲,你才这么信任她,夏若才那么固执对她好。陆菲菲,她究竟凭什么这么轻易能得到你们的信任?她凭什么?”
“不是的...”
赵思如想要拉住汪澍的手安抚激动的女孩,可汪澍还是甩开靠近过来的温度。
“我究竟是哪里不如她啊?赵思如,你说为什么你们都被她蛊惑了,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呀?”
“汪澍,你冷静一点。”
赵思如感觉到有无数股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与汪澍,她将汪澍的手拉起,走出教学楼,来到后花园。
快要上课时间,海源一中的后花园总是难得的安静与祥和。
此刻的这里没有汗水,没有为梦想追逐的斗志。
海源市的初雪来得总是很早,今天的后花园,已有丝丝寒意,侵蚀着汪澍的身躯。
赵思如静静跟着汪澍,汪澍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她知道汪澍心里一定很难过,可是自己带着使命来,不能帮助汪澍,只能默默守护着汪澍。
“对不起...”
汪澍忽然间转身,望向赵思如,眼神中满是伤痕,“赵思如,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对你,明明就是我的事儿,跟你没有关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赵思如惊慌看着失落的汪澍,上前安抚着无助的女孩。
“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说。今儿是我没有思虑周全,是我对不住你。汪澍,别再这么固执了好吗?”
“真的是我太过于固执了吗?”汪澍忽然间嘲讽着问自己。“真的是我太固执了吗?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为什么不看看我?”
赵思如双手搭上汪澍的肩膀,她感受到汪澍的颤抖与无助,汪澍越来不像自己认识的汪澍了,现在的汪澍多愁善感,固执倔强,沉闷安静。“汪澍,你喜欢夏若对吗?”
“是啊。那可又如何,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陆菲菲!”汪澍这一次并没有选择逃避。她任由汪澍扶着自己,只是眼中的空洞更甚之前。
赵思如强迫着汪澍与自己对视,再次问询确定着汪澍的心意。
“汪澍,我说的喜欢不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和夏若都是女孩子,你们?你,你,真的确定吗?”
“我知道!我查了很多资料,我做了很多测试。没有想不想的清楚,各种测试都表明,我喜欢她,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说完汪澍转身,缓慢走着,沿着石子路,触摸着即将凋谢的无名花类,慢慢移动着步伐。“女孩喜欢女孩,是不是很变态?”
汪澍忽然间转身发问。
变态吗?可是喜欢和爱真的与性别有关吗?真的与性别无关吗?
赵思如接受过更开放的教育,她也深知这种情感出现的情不自禁,可汪澍喜欢的那个人,偏偏是夏若。
赵思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该怎么选择。
“以前啊,我有过喜欢的男孩,可明明我喜欢的是男生,为什么偏偏成了夏若呢,她是女孩,我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情也可以发生在同性别之间啊。赵思如啊赵思如啊,在遇见夏若之前,我喜欢的真的是男孩,真的是男孩。”
汪澍主动靠近赵思如,想从赵思如眼里看出点什么,可是她,没有看到厌恶也没有看到认可。
赵思如静静看着自己眼前快要奔溃的汪澍。
上前,将她拥抱在怀中,细声安慰道,“汪澍,爱情不分性别。所有喜欢都应该被尊重,你别这样想,好吗?”
“可是夏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在乎啊。”
“对呀,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在乎。她的世界里,谁能融的进去?汪澍,你想好了,你要给夏若表白吗?她,她,她的眼里,没有爱情的!你要怎么说呢?”
汪澍慢慢推开赵思如,擦了擦眼泪,忽然笑出声,叹着气,摇摇头。
“不说,什么都不说的。说了她也不相信的,她可是夏若啊,分不清爱情与友情。”
“什么意思?”
“她让我看过她的日记,里面满满都是陆菲菲。陆菲菲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陆菲菲的每一个习惯,她都了然于心。她记得陆菲菲的生日,陆菲菲的生理经期,甚至记得陆菲菲每一次月考成绩。呵呵,你说,难道她对陆菲菲不是喜欢吗?不是爱情吗?”
赵思如并没有感到惊讶夏若对陆菲菲的关怀,她只是惊讶,原来不止大学日记,就连高中时的日记里,全是陆菲菲一个人。二十几年,夏若一个人坚持着的爱情,得有多苦啊?
那些无法得到回应的夜晚,她失眠到几点?
“是不是不信?跟夏若相比,我的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呢?还记得那天地震吗?她拼命冲向微机室的那一刻,真的让我好难过啊。”
汪澍不理会赵思如的愣神,自言自语道。“可是这就是夏若啊,她把自己喜欢的人当做命一样。是不是很可笑?就在她为别人拼却一切时,我竟然深深陷进去了。”
赵思如抬头,深深望着汪澍,疼惜着问道,“汪澍,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又何必呢?何必吊在夏若这棵树上呢?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我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对,我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可我就是看不惯陆菲菲不在乎的样子,夏若那么在乎她,她怎么做得到将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啊?她凭什么这么对夏若?”
汪澍笑着,只是这笑容甚是苦涩,与周围花草相比,倒显得秋末败花更有温度。
赵思如经常看见陆菲菲和十三班的另几个女孩说说笑笑,将一旁安静的夏若冷落在一旁。
可夏若就是这样的性子啊,什么也不说,什么看似也不在乎,清冷的样子总是将所有人推之门外。
“或许,夏若真的不善言谈吧。也难怪,她的性子本来就是那样,别人不问她自己怎么会说呢?”
“不善言谈?”
汪澍冷笑着问赵思如。“可是你知道吗,现在十三班的同学有多喜欢跟夏若说心事儿,她们都会将自己的烦心事说与夏若,夏若也会安慰开导他们。这样的人,你竟然会认为不善言谈?赵思如啊,你还是不够了解她!”
这次反倒是赵思如迷糊着。
她的印象中,几乎没有见过汪澍口中的夏若。“汪澍,你怎么知道的?”
“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替她不甘心而已。陆菲菲那样的人,只看得见表面的闹腾,怎么会真正了解内心丰富的夏若呢。”
汪澍回身看了一眼赵思如,转而望向远处,“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
“赌陆菲菲会抛弃夏若。”
“什么意思?”
汪澍摇摇头,摆摆手,无奈望向迷惑的赵思如。转身,迎着秋末的寒风,走向教室。